第三百四十九章 定親
2024-05-15 08:20:00
作者: 唐阿謠
趙家堂屋重新亮起煤油燈,趙宏兵裹得跟個球一樣坐在桌子邊角,陳蓮米同樣里三件外三件穿得鼓囊囊的,一邊提起暖水壺到水遞給霍朗和趙宏兵,一邊問:
「阿朗,你叔說你有事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啊?這麼晚了還跑一趟,手裡也沒提個燈。」
「我眼神好,夜裡也能看見,不打緊。」霍朗面色平和笑了笑,吹著杯子裡的水抿了一口,斟酌半晌才看向陳蓮米,「嬸子,這次我過來為的不是別,就是我跟司知青的事。」
「你跟司知青?」陳蓮米先一愣,和趙宏兵面面相覷之後,問道:「說說,這事兒你說說,你想嬸子怎麼做?」
仿佛已經料到霍朗要說什麼,陳蓮米臉上欣喜神色明顯,反倒讓霍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蓮米和趙宏兵對霍朗親厚,平時相處也算半個自家的長輩,在長輩面前,霍朗難得羞赧了一下,當然,僅是那一下,霍朗就恢復了平日裡的果敢鎮定:
「我跟司知青處對象了,我們自己商量了一下,打算先把事兒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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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朗搓搓頭頂扎手的短髮,「這事本該是家裡長輩來做,但我身份特殊,在這邊沒有長輩,就想托嬸子出面幫忙給說和說和。」
霍朗的事,一直都是趙家夫妻兩口的心病。
以前陳蓮米給霍朗介紹對象、安排相親,霍朗總是以各種事情推脫,愣是一次也沒去過,這事兒陳蓮米本來挺愁得慌的,直到年前入秋那會兒霍朗跟他們攤牌,說是相中司寧寧,才間接讓陳蓮米安下心來。
可這中間也過去了好長時間,前兩天夜裡躺在床上,陳蓮米還跟趙宏兵嘮嗑,說霍朗怎麼這麼久沒有動靜,到底能不能把司知青娶回家。
總之陳蓮米心裡各自不安寧,都已經在打定主意了,要是司寧寧不願意跟霍朗,那她就得抓緊時間,趕緊再物色物色好人家的姑娘了,比較霍朗年紀也不小了。
原本是看得中戰友家的兩個孩子,不遠千里的轉業落戶過來照看,這是大情大義的事,要是真讓陳家兩個小的把霍朗給耽擱了,趙宏兵或許心裡會不舒服,但其實也還好,可陳蓮米就不一樣了。
她是陳家另一支的外嫁女,關係往回說,跟陳家禾穀、早苗還是堂姑侄。
眼下聽見霍朗和司寧寧之間的最新消息,陳蓮米心裡鬆了一口氣,樂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她仔細跟霍朗確定:「這個把事兒定下來說的什麼?是定親不是?」
霍朗抓抓後腦勺,訥訥的跟個愣頭青似的,陳蓮米問一句,他就點頭答一句:「是!」
陳蓮米坐到趙宏兵身邊,細細琢磨了一下,著重道:「結兩姓是大事,定親更是首要應該重視的,這事兒也不是咱們說出面就出面的,得事先跟女方長輩嘮一嘮……」
一想司寧寧是大城市上來的知青,家人也在大城市裡頭,陳蓮米就問霍朗:「你倆處對象,司知青家裡應該知道吧?」
司寧寧人謙和,講禮貌也會來事兒,一看就是好家庭、好家教、好人家的姑娘,陳蓮米問完之後就覺得自己多嘴了,這事兒司家大家長肯定知道。
於是緩了口氣又問:「司知青家裡怎麼說?司知青跟你說過沒?」
沒想到陳蓮米會問起司家的事,霍朗愣了一會兒,又被陳蓮米催促了兩回,他考量了一下,最終把了解到的情況跟陳蓮米和趙宏兵兩人委婉地說了說:
「她親娘走的家,父親找了後娘,兩位長輩對她都不怎麼親厚,這次回家探親也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寧寧的戶口已經轉到這邊了,她的意思是我們自己的事自己看著辦,不用管京市那邊。」
霍朗大手無意識在大桌子上拍了拍,道:「我尊重寧寧的意思,她怎麼舒服怎麼來,怎麼高興就怎麼來。」
「你這傻小子。」趙宏兵「嘖」了一聲,趕在陳蓮米開口前語重心長道:「司知青年紀才多大?就算平時為人處世辦得利索辦得好,可比較年紀小,有些地方會在不經意間使小性兒或者遠見不夠,我看這事兒,還得重新再商量下。」
霍朗眉頭打結,神色看起來很是矛盾。
陳蓮米怕他想歪,就解釋道:「你叔說這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司知青現在年紀小,有些地方脾氣用事,你現在縱容她高興,可以後人到中年,思想開闊了,想著那城市裡頭的畢竟是她娘老子,到時候不是說要跟你鬧彆扭,可心裡總會因為年輕時候辦的事情存下一個疙瘩,日思夜想的愧疚不舒服……到時候你看著自己媳婦兒這樣,心裡也不好受不是?」
霍朗眉頭舒展,輕輕點頭,「那嬸子的意思是?」
見霍朗把話聽進去了,陳蓮米一陣欣慰,道:「你叔的意思是想讓你再好好跟司知青溝通溝通,看這事兒到底怎麼辦,我看也應該如此。就算司知青真的鐵了心不跟家裡來往,你們最多減少或者不跟那邊走動,可婚嫁這事,必須要給那邊遞信兒。」
「一來出於尊重,二來討個長者祝福,三來等以後真的老了,司知青心裡不留遺憾,不落愧疚,才能真正輕輕鬆鬆,問心無愧地過一輩子的安穩日子。」
趙宏兵夫妻畢竟是過來人,他們說的話有理有據,都是為了霍朗和司寧寧的未來做考慮,霍朗明白也理解,於是點頭道:
「這事這兩天我再找她說一說。」
說罷又拘謹看向趙宏兵和陳蓮米問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比如買什麼?司……」
大抵是覺得這時候再喊司寧寧司知青有點過於生疏,霍朗磕巴了一下,道:「寧寧的意思是不用辦得太浮誇,入鄉隨俗,按照這邊理解走就行。」
「以前的時候婚娶定親講究多,有那個什麼大節小節,就是端午和中秋這兩個節日要給女方家關係親厚的親戚送糕點什麼的,現在改革開放了,許些事不好講究,就一切從簡的來。」
陳蓮米和趙宏兵合計了一下,繼續道:「現在定親就是雙方長輩選個日子,男方提菸酒、豬肉上門,條件再好點兒的,就給姑娘家再準備兩身體面的衣服,過去吃吃飯,拉拉話,認認親就算完事,定親就是這麼回事兒。」
霍朗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陳蓮米又道:
「司知青的父母不在這邊,你反正先過去跟她商量商量,看她怎麼個想法。反正不管怎麼樣,她父母不在這邊,你到時候上門的時候菸酒是不用準備的,看著買點糕點,有錢就多給司知青買兩身衣服穿……菸酒那些東西,她要是願意跟家裡透露這個消息,你就走個禮節,把東西買好了寄過去。」
「司家到底什麼情況咱們也不清楚,所以不好說,但是就怕好些事裡頭有誤會,嬸兒是怕你們年輕,一時做錯的事往後後悔半輩子,就想著司知青要跟家裡相處不好,你明面上順毛擼是不錯,可私底下也要去了解一下各種情況的屬實。」
「若是誤會,你就要想法子調和,若不是司知青的錯處,那這關係斷了也就斷了。」
霍朗點點頭,陳蓮米繼續道:「我跟你叔不認得幾個字,能告訴你們的也不多,反正事情做得無愧於心,也就差不多了。」
霍朗再次點頭,陳蓮米就跟話匣子打開了似的,一時之間有說不完的話,卻都是誠懇真摯的囑咐:
「你選擇司知青,說明是有感情的,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記著你求上我這兒的這天晚上,人是你求長輩出面娶回去的,什麼事都好商好量,可不能動手打人,要不然可別怪我跟你叔不護著你。」
「嬸子你說什麼?我怎麼會……」
霍朗神情一陣僵硬怪異,話還沒說完就被隨後補充的趙宏兵打斷:
「你嬸子說得沒錯,不過你是軍屬家庭出身,又讀過書,思想覺悟肯定是高的。我們在地里爬食爬了大半輩子的農民都知道男人不能打女人,你就更應該知道這個道理。而且司知青家庭不和諧,為人處世卻能做到這個份上,足以看出她吃了許多你想像不到的苦楚,等你把人娶回家了,也應該多多照顧她的不容易。」
趙宏兵一字一句落在霍朗心坎,司寧寧所經受的遭遇仿佛在片刻中浮現在眼前,霍朗沒由來得一陣心疼。
臉上尷尬淡去,霍朗深邃彎弓眉攏起沉默半晌,忽然用力點頭做出保證:
「我知道了,叔,嬸子,以後……我會盡到一個男人該盡到的責任,經營自己的小家,愛護尊重自己的妻子。」
趙宏兵和陳蓮米讀的書不多,思想都屬於保守的那一類人,雖然說的話都是讓霍朗尊重、愛護司寧寧,可真當霍朗大剌剌說出「愛護」兩個字時,他們又莫名覺得臊得慌。
不過臊歸臊,看出霍朗今時跟曾經的變化,趙宏兵和陳蓮米又覺得十分欣慰。
面面相覷不尷不尬「呵呵」笑了聲,陳蓮米看向霍朗,臉上笑容愈發真摯誠懇,最終她擺擺手道:「行了,我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天就先回去吧,等你跟司知青商量好了再來告訴我們,定親的日子別選太近,你好些事不懂,這中間我還要準備準備。」
陳蓮米這話算是把事情應了下來,霍朗終於露出舒心笑意,「哎」了一聲後,又連道了幾聲謝,最後在陳蓮米和趙宏兵嗔怪的念叨聲中,面帶笑意地回家去了。
趙家院門打開又關上,堂屋煤油燈滅下,夫妻二人回到房間,脫衣服上床的功夫,趙宏兵咕噥道:
「見慣了這小子的沉穩,突然看他跟毛頭小子一樣慌亂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我還真有點不習慣,說起來,我覺得怪好笑的。」
陳蓮米笑話他道:「有什麼好笑的?就算再成熟那也是人,也是個沒經過人生三大喜事的毛頭小子!你還有臉笑話他?想以前你跟我相看對象的時候,當時羞得都快不會走路了,我後來聽婆婆說你回家都樂得栽溝里去了,怎麼沒見別人笑話你?」
陳蓮米拉過被子在脖子兩側卷好壓緊,唏噓哼笑道:「你還好意思笑話別人呢!」
黑暗裡趙宏兵一張老臉黑了紅,紅了又黑,最終扯著被子用生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那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都忘記了,你可別胡說!」
趙宏兵卷著被子面朝里側牆壁,陳蓮米跟他同枕了幾十年的枕頭,對他脾氣再清楚不過,平時看著是個牛脾氣的大老粗,其實骨子裡也還知羞呢!
陳蓮米給趙宏兵留了一絲面子,也不打趣他了,反是轉移話題道:
「這好的喜事,不管是看情誼還是看血脈,咱們都應該做點什麼才是。」
「咱家裡還有幾塊錢?幾尺布票?你說趁這幾天不忙,你去鎮裡扯幾尺布回來,我給司知青釘兩雙千層底怎麼樣?」
「家裡不是有舊衣服,你看哪些不能穿了,拆一拆不是也能做鞋?幹什麼非要去扯布?有那錢再買點旁的給他們不更好?」
「嘖……你這話說的。」
黑暗裡陳蓮米白了趙宏兵一眼。
要不是因為這事關乎到霍朗,陳蓮米真的不想搭理趙宏兵這頭不懂事的犟驢了。
「婚嫁喜慶事哪有用舊的道理?別說拿去外面不好看,就是自己聽著也不好聽啊!」
眼瞅著大晚上的陳蓮米又要嘮叨起來,趙宏兵連忙服軟:
「好好好,這事兒你看著來,你算算需要幾尺布,等明後天宋知青歸隊了,我就抽時間去鎮裡一趟……年邊上辦喜事得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買著呢!」
「那就先去看看唄!」陳蓮米道。
家裡好長時間沒辦喜事了,陳蓮米平時都沒往這些事上面想,現在突然接手了這事,想著霍朗背後沒有長輩,陳蓮米不覺更操心了起來:
「明天起來我去後山角看看,前幾天那邊還有柏樹和皂角樹,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