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暴亂之兆

  宋五福很晚才回來，原來老村長不止叫了他，還叫了另外幾個老人，主要是商量是否把鹿城官府要驅逐災民的消息提前放出去，讓災民們做好離開的準備。

  眾人商量了許久，最終決定暫時瞞住，等後天一早起程時再透露出去，避免提前說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能怪他們自私，事關全村老老少少上百口人，容不得一絲大意。

  萬一那些災民不信，認為他們散播謠言，為此仇視他們，甚至抱團攻擊他們，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在離開之前透露這個消息，無疑是最合適的。

  見大家為這件事情緒低落，宋溪溪忍不住說道：「今日城裡的富戶沒有施粥，應該有人猜到原因，到時候想走的自然會走，不想走的你們透露了這個消息，他們也不會信。」

  宋五福等人沒料到她小小年紀竟然能夠說出這番話，俱是愣愣的看著她。

  宋溪溪心頭一跳，懊惱不該多嘴，面上卻是一派淡定：「老祖宗還說，關鍵時刻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等有了餘力再去幫助別人，才是對彼此都好。」

  聽到老祖宗，宋家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老祖宗教的啊！不愧是老祖宗，「活」得久就是比一般人通透！

  見他們沒有懷疑，宋溪溪偷偷鬆了口氣，再次提醒自己只是個七歲的小姑娘，所作所為所言不能太出格。

  不過她可以慢慢展現異於普通小孩的一面，時間久了，他們會以為是老祖宗言傳身教的結果，到時候她就用不著偽裝小孩子了。

  偽裝久了，累且不說，是真的會變幼稚。

  這一夜，城門口高高低低的哭聲不曾斷絕，無數人饑寒交迫中睡去，直到第二天太陽再次升起。

  今日外出找食物的災民格外多，除了體弱的老人和幾歲的孩子留守在原地，其他人都去了野外，乾涸的河道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周桃花和楊翠蓮也不例外，早早過來喊牛花兒妯娌三個去找吃的。

  在二人的影響下，不缺吃喝的三妯娌也焦慮起來，帶著水竹筒和鏟子就走了。

  宋財三兄弟不好乾等著，索性也與其他人結伴去找吃的。

  宋五福和張小妹沒敢亂走，留在聚集地看護幾個小的，只是目光偶爾那些餓得有氣無力的老人小孩時，臉上泄露出沉沉哀色，卻又毫無辦法。

  宋年年來到宋溪溪身邊，指著不遠處一個餓得爬不起來的小孩說道：「小妹，那個小弟弟好可憐啊！」

  宋溪溪看了一眼，動作未停的給妞妞的頭頂扎小揪揪：「等他的爹娘找到吃的就好了。」

  宋年年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要是他的爹娘找不到吃的怎麼辦？他會餓死吧？」

  宋溪溪聽出點意思，反問道：「你想做什麼？」

  不知怎麼的，宋年年竟然有些不敢回答：「我、我……」

  她咬著嘴唇掙扎良久，最終鼓起勇氣攤開手，露出早上宋年年分的一顆奶糖：「小妹，我、我把這個給他行嗎？」

  宋溪溪點點頭：「行啊，這塊糖是你的，你想給誰就給誰。」

  宋年年面色一喜，剛要爬起來就聽宋溪溪說道：「等他的爹娘回來，他會告訴他爹娘你給了他好吃的，他爹娘就會以為你還有很多糖，也許還會找你要。你說你沒有，他們不會信，爭執間會有更多人知道你有糖，然後都來找你要，讓你可憐可憐他們的孩子……」

  宋年年無法想像一大群人找她要糖的場景，不等宋溪溪說完她就捂著腦袋直搖頭：「別說了，別說了，不給了，我不給了！」

  她的糖都是老祖宗給的，爺爺說過老祖宗的存在是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全家都沒得吃，還會被無數的壞人惦記上。

  一個不滿八歲的孩子，宋溪溪不會斥責她的天真善良，只能告訴她這麼做的後果。

  見宋年年能明白，她不再多言，繼續給妞妞扎小揪揪。

  宋年年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愣愣地看著妞妞頭上的小揪揪：「那你給妞妞糖吃，就不怕被人知道嗎？」

  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妞妞扭頭看她，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懵懂無辜。

  宋年年一看，隱約明白小妹為何會對她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

  宋溪溪瞥了她一眼，說道：「人和人不一樣，以楊嬸子的人品，不管妞妞說什麼她都會裝作不知道，還會教妞妞不要告訴別人。」

  從逃荒的路上到現在，她投餵妞妞的事從未擺在明面上，卻也從未刻意隱瞞楊翠蓮。

  若是楊翠蓮真起了貪心，借著妞妞多在她面前賣賣慘就是了，但是她沒有這麼做。

  每天除了讓她看著妞妞，自己依然早出晚歸的找吃的。

  或許這正是楊翠蓮的聰明之處，知道自己不找事，她就不會少妞妞一口吃的。

  因此為了自己的女兒，楊翠蓮也不會做傷害她的事。

  宋年年似懂非懂，支棱著下巴愣愣地望著虛空。

  今日出去尋找食物的人太多了，好幾撥人為了幾棵能食用的葉子草大打出手，最後頭破血流被同伴抬了回來，高高低低的哭聲再次在空曠的城門口響起。

  到了傍晚，災民們依然滿懷希望的捧著碗在粥棚前排隊，可是城門始終緊閉，再也沒有給予他們希望的小推車出現了。

  一個孔武有力的漢子，一手抱著生病的孩子，一手捧著破口的碗。突然，他將昏迷不醒的孩子交給同伴，雙手重重地把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頃刻間，這隻曾被他日日用來餵養孩子的碗，碎了一地。

  在同伴的驚呼聲中，漢子抱起一塊大石頭沖向城門，用力地砸在了厚重的城門上：「開門！開門！我要進去，我要救我的孩子，放我進去——」

  這樣瘋狂的舉動，瞬間觸動了所有有孩子的人。

  緊接著，一個瘦弱的婦人也抱起一塊大石頭，用盡所有的力氣砸向城門：「憑什麼那些有錢人能在城裡吃香喝辣，我的孩子要餓死，憑什麼，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憑什麼大家都是人，要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富人把他們當狗一樣，心情好了給點粥逗逗，心情不好了就棄之不顧，憑什麼？

  人群中，不知是誰振臂高喊：「城裡有糧食，有清水，咱們衝進去，衝進去就有活路了，大家快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