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荒唐
2024-05-15 04:43:34
作者: 漫漫步歸
捧了一番這風花樓的雪嬤嬤,雪嬤嬤瞧著差不多了,這才見好就收,對著面前這一群質量參差不齊嫖客哼了一聲,道:「進來吧!」
總算得了這一聲「進來」的嫖客聞言頓時歡喜不已,好話、吹捧之語更是不要錢一般的吹向了雪嬤嬤。
雪嬤嬤搖著團扇,一張仿若敷了層假面一般的臉上笑的褶子開花,脂粉不斷的「簌簌」往下落去。
雖然知曉這一群東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這群嫖客說起話來還真是好聽,雪嬤嬤摸了摸自己發軟的耳根,一雙精明犀利的三角眼瞥向那群好聽話信口拈來的嫖客:女人堆里撒混久了,比起那等毛頭小子來真真是會哄人。
雖然知曉他們也就說的好聽,本事毛都沒有一根,可不要錢的好聽話還是不聽白不聽的。
更何況,她這風花樓新進的花魁本就是要見人的,事先讓這群人見一面,回頭借著這群人的嘴說出去。就這群人那嘴,閉著眼睛都能誇人,三分的尋常姿色都能誇成六七分的美人,更遑論她那花魁本也姿色不錯。
待到名聲打出去,待到往後她那花魁伺候了貴人,還能藉機漲幾個銀錢
雪嬤嬤一雙犀利三角眼裡滿是算計,來回算計了幾番之後終於將一眾嫖客引進了門,而後便開口喚來人,道:「叫如霜下來給幾位爺看看吧!」
小丫鬟應聲去了樓上,喚那位名喚「如霜」的姑娘下來見人了。
方才在外頭沒臉沒皮的季大老爺一聽能看到那位雪嬤嬤口中「才華橫溢」的如霜姑娘了,便順手摘了頭頂上那朵大牡丹花。
他雖然不要什麼臉皮,畢竟要臉皮的也干不出光天化日之下頭戴牡丹花討好老鴇的事了。
可頭頂一朵大牡丹花著實不大好看,季大老爺一向自忖自己人不怎麼樣,可眼光和要求卻是高的。
在他的審美里,男人頭上頂那麼大一朵花實在是同「好看」兩個字無緣。
摘了讓自己「不好看」的大牡丹花後,季大老爺摸了摸下巴,問一旁的狐朋狗友:「這是京城裡第幾個『如霜』了?」
狐朋狗友掰了掰手指,頓了頓,爽快的放棄了掰手指頭數數,開口直言:「數不清了。左右青樓里這群老鴇取的就是這幾個名字!什麼花啊月啊霜啊的一堆堆的。叫什麼都無所謂,左右就是個名字而已。」
嫖客最是多情也最是薄情,反正走了一個「如霜」,還有千千萬萬個如霜冒出頭來呢!
既如此,記那麼多作甚?
一群嫖客在風花樓的大堂里坐了下來,一邊吃著小丫鬟端上來的乾果點心,一邊閒聊。
等了沒多久,那個名喚「如霜」的女妓便被小丫鬟攙扶著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能被青樓這等地方視作花魁的,自然不會丑,甚至還有幾分姿色。再加上那一身白紗長裙、妝容好手畫的妝容,原本六七分的姿色立刻變作了八分,一眾嫖客只見了一見,當即在堂下拍手大聲誇讚。
一時「恍若月宮仙子」,一時「美似天仙」,一時「花容月貌」,一時「沉魚落雁」,雪嬤嬤搖著團扇聽這群嫖客誇讚,面上嘻嘻哈哈應和著,笑容卻不達眼底。
這群嫖客的嘴,騙人的鬼!她這如霜長的雖說確實不錯,可要說好看到如何難得一見卻是還早得很。
別的不說,就這群嫖客裡頭,其中幾個家裡的妻妾姿色就不比如霜差,尤其是那個季大老爺,當年那昭雲長公主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可……有什麼用?這群嫖客便是娶個天仙在家裡都要出去嫖的,還「能得如霜姑娘青睞,便可放棄百花」,哪個信了哪個有毛病!見過改得了吃屎的狗嗎?
正這般想著,其中一對長相有幾分相似,年齡卻明顯隔了輩的嫖客忽地開口道:「雪嬤嬤,嘿嘿,你這如霜……」
到底是常年打交道的,這一對嫖客一張嘴,雪嬤嬤便知曉他二人的意思了,當即斜睨了兩人一眼開口道:「打住!打住!榮大老爺、榮大公子,我這如霜如今是不接客的!」
這做皮肉生意的老鴇自是個人精,素日裡,只要沒說死的事開口多是留三分餘地的,似今日這般一開口便拒絕的如此乾脆……幾個嫖客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下心得,到底雙方都是個中老手了,自是立刻明白了這老鴇的言外之意。
「你這如霜難不成是要留著給什麼貴人不成?」季大老爺好奇的打量著遠遠站在二樓的如霜,腦海中一時閃過無數的「花啊」「月啊」「雪啊」的女妓模樣,開口道,「我瞧著似乎有些眼熟,想是同什麼人長的有些肖似。」
這自己不怎麼樣的季大老爺眼睛倒是一貫刁鑽,雪嬤嬤「咯咯」笑了兩聲,沒有否認,只道:「總之,看看便罷了,我的如霜是要留給貴人的!」
只能看看啊……一眾方才把如霜夸出花兒來的嫖客聞言頓時大失所望,興致減了一大半。
對於多數嫖客而言,對女妓多數沒有什麼志在必得的想法,這個不行便換下一個,左右百花叢林又不止這一朵花。
不過對於有些尤其偏好這一口的倒是樂意多花幾個銀錢占些便宜的。
都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對面前一眾嫖客的喜好,雪嬤嬤自也是清楚的。她目光落到那方才開口的一對父子檔的榮大老爺、榮大公子身上頓了頓,眼見兩人正低頭偷偷摸摸說著什麼,便也不急了,只笑著搖著手裡的團扇等著。
果然,才等了沒多久,那榮大老爺和榮大公子父子倆似是說好了,達成了共識,由那榮大公子出面,開口道:「既是留給貴人的,那我們便不碰如霜了。給個面子,吃個飯,聽個小曲兒什麼的可成?」
說話間,榮大公子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擺在了桌面上。
只是吃個飯便得一百兩!雪嬤嬤那張施了厚妝的假面立時擠出一朵花來,脂粉簌簌地落了下來,一面收了銀票,一面笑眯眯的吩咐人去擺宴了。
收了銀錢的雪嬤嬤自是要對得起這一百兩的銀子,是以一開口,對上那一對身高比城裡頭賣燒餅的武大高不了多少的父子,開口便誇讚了起來。
「榮大公子、榮大老爺果真是貴人胸懷,真真是十分的宰相人才!」
把一對比磨盤高不了多少的五短身材誇成十分的人才,一百兩的銀錢真真是值!
一眾嫖客看的羨慕嫉妒不已,一個身形高大的嫖客更是唏噓:他因著沒錢,十分的身材在雪嬤嬤眼裡也成了五短的人才。
被這般一頓誇讚,這對父子自是站著都恍若腳下發軟,人在飄了。
沒花錢的榮大老爺眼看談成了,更是當即一喜,手握空拳給兒子來了一下,恍若「哥倆好」一般高興道:「你這小子哪來的銀錢?莫不又是那母老虎給的吧!」
榮大公子聞言,輕咳一聲,嗔怪的瞥了眼自己的爹,道:「什麼母老虎,那是我娘!」
「你倒是孝順!」榮大老爺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是滋味,道,「那母老虎連一個子兒都不肯多給我,給你倒是爽快!」
「那是自然!那可是我娘,不給我給誰?」榮大公子聞言得意道,「我可是個孝順兒,日常早起都要同我娘問好呢!」
一句問好便能換來一百兩,榮大老爺羨慕不已:「那是你娘有錢!我娘還在時,我問好了也沒錢的。」
不愧是孝順兒,對爹娘一碗水端平,聞言立時對榮大老爺道:「爹不是還有我嘛,一會兒去了宴上,爹也一起啊!」
如此個孝順法……
跟著季崇言還未來得及踏進風花樓的紀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知道這群嫖客荒唐,可荒唐成這樣……饒是紀峰自詡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什麼都見過了,可此時看了這群嫖客的所作所為,紀峰心裡驀地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摸了摸自己發白的兩鬢,他總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見識的不夠!
下一刻那群嫖客的所作所為更是坐實了紀峰「自忖自己還是太年輕了」的想法。
見榮大老爺有這麼個孝順的兒子,一眾嫖客紛紛感慨表示羨慕。
「真真好大一孝順兒,可惜我等沒有!」有個嫖客不是滋味的感慨了起來。
這一聲感慨引得一眾嫖客紛紛應和。
在一眾應和聲中,季大老爺的聲音響了起來。
「誒!榮兄兒子如此孝順,真真是我輩畢生所求啊!」季大老爺唏噓不已,對上一眾狐朋狗友,嘆道,「不似我那兒子,活似個祖宗,叫我這做爹的半點為父的威嚴都沒有了!」
這話一出,當即引來一眾應和,對季大老爺的「祖宗兒」,嫖客都是既羨慕又同情。
「季兄那祖宗兒生的那般人才,有幾個同我交好的窯姐兒還坦言,若是客人長的有季兄那祖宗兒長相的一半,她可以不收錢,倒貼也成呢!」
「誒!可惜這般長相,偏偏不是我輩中人!」
「是啊!畢竟是連陛下都尤為偏愛的親外甥,季兄有這祖宗兒,還當真不用愁家業會倒了。」
他們這些人糊塗歸糊塗,有個厲害成器的兒子能撐住家業是件好事,自都是明白的。
天塌下來,有兒子頂著。
有這麼個兒子自是令人羨慕的。可羨慕的同時卻又有些同情。
「便是太厲害了,連個為父的威嚴都沒有了。打不得,罵不得,真真不得了!」一個嫖客嘆道,「有錢財歸有錢財,卻不肯給,真真似是個活祖宗一般!」
一群嫖客雖說自己什麼都不行,可架不住做做白日夢還是可以的,是以想了想,又道:「若是有兩個兒子,一個似季兄的祖宗兒一般撐住家業,一個似榮兄的孝順兒一般孝順,那便好了!」
這般美的夢想自是叫一眾嫖客嚮往不已,有個嫖客還出起了餿主意:「如此兩個兒對季兄而言也是簡單的,只消將你家二房那個大才子收到你名下來,不就成了?」
對這位季大才子,雖說對方也不是嫖客圈子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位大才子的身上,他們總能隱隱嗅到一股類似同類的味道,著實肖似同輩中人。
這一點,季大老爺也是同意的,不然往常也不會感慨這個侄子肖似自己了。
可再如何肖似,季大老爺還是搖了搖頭,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這個提議:「老二家的那個才子不行。」
「為什麼不行?」一眾嫖客奇道。
季大老爺摩挲了一下下巴,老實又直率的開口道:「他沒錢。」
他要的是給他花錢的孝順兒,不是個沒錢的才子兒。
更何況……
「我爹同我兒子可都是極有錢的,沒錢的怎麼配做我兒子呢?」雖然自己除了一張臉,什麼都不行,可季大老爺的要求是真的高。
如此囂張的口氣……紀峰恍若看大戲一般捂著嘴忍不住偷笑。
這季大老爺名聲在外,他原本也未在意過,倒是今日才發現聽這群人閒聊,可比看猴戲有意思多了。
季崇言面無表情的聽到這裡,抬腳踏入了風花樓內。
那廂季大老爺一句話方才感慨完,原本以為會收穫同方才一樣的應和,熟料等了半日也沒等到應和,一抬頭,對上的卻是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向自己望來的詭異目光。
風花樓里驀地安靜了下來,連原先兩個正在摸著打掃丫鬟的手,占便宜的嫖客一時都忘了占便宜,愣愣的往這邊看來。
這眼神……委實太古怪了點了。季大老爺怔了一怔,剛要開口,便聽對面一個素日裡同自己喜好類似的嫖客顫顫巍巍的開口了。
「季兄,你那祖宗兒來了!」
一句話聽的季大老爺頓時汗大如豆,渾身一僵,還不待他轉頭去看,身後自家祖宗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爹!」
一句「爹」把季大老爺嚇的險些沒背過氣去,僵硬著回頭,看著自家那祖宗兒背著手踱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