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再遇

  宋青小看到了年輕時的父親，醉心於賭博，借下大筆高利貸，遊走於不法邊緣，卻能憑藉英俊的容貌，令唐雲一見傾心，最終兩人結合。

  婚後也曾因為賭債而吵架，夫妻兩人的關係時好時壞。

  直到宋青小的出生，善因的到來，一個普通、無賴且又貪生怕死的男人，卻能在父愛的本能驅使下，挺身而出，替女兒擋下了危險的一擊，最終死於產房門口。

  帝國世族根據他以往的經歷，將其死亡真相掩蓋。

  他死之後，唐雲走上丈夫當日的老路，借錢酗酒，使得家中債務沉重，才有了宋青小童年時期並不愉快的記憶。

  她看著唐雲一天天受酒精摧毀，看到年幼的自己既要提心弔膽躲避西街催債的人，又要照顧嗜酒如命的母親，疲於應付。

  這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與她記憶之中相符合。

  也許時光逆流之中的她看到的，僅只是生活的光明面，想要誘使她停下來不再追尋大道的阻礙罷了。

  

  她微笑著看另一個『自己』在陰影之中成長，養成膽小而懦弱的性格，從小如小大人般照顧人事不醒，甚至時常發瘋的母親，沒有關愛，沒有朋友。

  這些經歷養成了她後來謹小慎微甚至於冷漠無情的性格，不擅與人相處，得不到親情的滋養，心靈並不豐足，枯萎如荒土。

  直到遇到蘇五、銀狼、老道士、阿七、小金龍以及湘四，才慢慢學會了去愛，去接受。

  時間流轉，她來到了自己剛進入警衛廳的時候，看到了自己在西街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年輕人圍住。

  那時的她弱小而無助，被一群氓流圍在其中。

  她在西街出生、成長，知道這些人的心可怕到了什麼程度，自己落單在這裡，後果堪憂。

  所以這個時空的她其實格外的害怕，只是強作鎮作罷了。

  但她遇到了時越。

  他一時的憐憫之下，令身邊的隨從出手。

  游騎出車，坐在時越旁邊的裴紅茵臉色一下陰沉了下去，隨即若無其事的看了眼宋青小的方向，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中。

  往事重現，宋青小卻已經心中卻已經是一片平靜。

  雨夜裡殺手再現，她進入神獄。

  此後的楚氏追殺，秋節路上她險些死在千山手中，一幕幕從她眼前接連閃過。

  突破合道境時，她與湘四的重逢。

  ……

  時間流逝，她很快回到了當日與時秋吾等人分開的地點，即將脫離時空的流域時，宋青小的乾坤囊內，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動了一動。

  她愣了一下，仿佛若有所悟，將東西從乾坤囊內取出。

  那是一個小玉盒，盒子打開之後，一隻巴掌大的蟲子蟄伏其中。

  「六翼飛蟲？」

  這是當初在湘江氏的時候，湘四送給她引路的飛蟲，吸了她一滴血後異變，好似從此陷入了沉睡之中。

  只是這會兒的飛蟲已經不能稱之為六翼了，吸收了她的血液力量後，原本的甲蟲迅速進化。

  不僅只是身體長大了數倍有餘，且後背之上多添了一雙淡藍色的半透明翅翼。

  它的背腹、頭頂長了一些細密的藍色鱗甲，將它的身體密實的包裹。

  此時它飛在半空，如同感應到了什麼存在，一直抖動著翅膀，像是在提醒宋青小似的。

  宋青小見此情景，面露笑容，微微頷首點頭，應允道：

  「去吧。」

  她話音一落，那八翼飛蟲便如得到了赦令一般，翅膀一揚，隨即騰空飛起，飛入時空的逆流中。

  當日的甲蟲進階之後，竟能在這時間的流域內前行尋路。

  「娘——」

  阿七有些不明就裡，抓握住了宋青小的手：

  「我們不回去了嗎？是跟著這蟲子走嗎？」

  他們身處時間流域，一旦走過，便是真的將這段時間錯過。

  歷史一旦成形，哪怕宋青小有操縱法則的力量，也無法輕易將其更改了。

  「對。」宋青小答應了一聲，語氣之中露出幾分輕快之色：

  「暫時先不回去了。」

  「這蟲子是當年我的一個朋友所送，此蟲由她的族人培養，可以認人尋路。」

  當日湘四送她此蟲，助她離開隱界，曾對她說若將來有一天她要再回隱界尋找湘江氏的族群，這飛蟲會帶著她找到歸去的路。

  可惜那時的她說這話時，兩人都壓根兒沒想過後來會發生的事——湘江氏會被屠殺滿門。

  「它感應到了湘江氏血脈的氣息，在為我們領路。」

  小和尚見她歡喜，也不由露出笑容，跟著加快了腳步。

  兩人一狼跟在八翼飛蟲之後，穿過時間的洪流，約摸數分鐘後，只見那處於時空間隔中的蟲子『嗡』的一聲衝出屏障，回歸到了現實的世界之中。

  宋青小眼裡露出訝然之色。

  此蟲進階之後，力量大大增幅。

  當日隱界的特殊環境困不住它，如今竟然連時空法則也能被它穿破，也算是十分恐怖的一向天賦異能了。

  若非此蟲攻擊力低微，稍加訓練之後，便與善因大師的輪迴秘法有異曲同功之妙。

  她牽著阿七，領著銀狼也隨之邁出時間流域。

  飛蟲在一間店鋪內停駐，無聲的向坐在窗邊一角，似是正在談話的兩人靠攏。

  那其中一個男人身穿青色武士袍，頭髮已經花白，看上去已經六十左右，修為達到了分神之境，雖說看似漫不經心與對面之人談話，卻同時分出神識在觀察左右。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身影。

  她半側著頭，像是望著窗外，手將下巴托住。

  那滿頭長髮以與衣物同色髮帶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她的手側。

  在她的腕間，帶著數條銀色手鐲，赤著雙足，足間纏著金色小蛇飾物。

  一根小巧的銀色笛子與數個與衣裙同色的小袋子垂在她的腰側，這一身打扮在宋青小看來格外的眼熟。

  「還沒有消息嗎？」

  少女聲音輕細，輕聲發問。

  此地是屬於玄都世家的地盤，設有各類禁制，不怕遭人窺探、偷聽。

  她說話的同時，全然沒有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向她急速的靠攏。

  「沒有。」

  那坐在她面前的老頭聽到她的問話，不由搖了搖頭。

  「自半年前，靈都城一役後，她就已經消失了……」

  提起這『靈都城』，老者的臉上露出幾分驚懼與惶恐之色：

  「這半年來，不止是你在尋她，同時天外天的各方勢力也在暗中找人。」

  只是有些是明目張胆的找，有些人是暗中派人打探，不敢露出端倪罷了。

  「太康氏與天一道門聯手，發放任務尋找她的下落。」

  玄都世家也在找她，想要完成關於這片星域中，當世第一強者的記錄。

  「帝國里，據說時秋吾已經離開，不知為找她有沒有關係。」

  可是無論是哪一方，至今完全沒有找到丁點兒她的痕跡，仿佛她從這個世間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是……」

  那以手托腮的少女有些艱難的開口：

  「是死了嗎？」

  一個人只要活在世上，總有蹤跡可尋的。

  如今傾整個星域的力量，卻找不到一個失蹤的女孩，那少女便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尤其是當日靈都城一役十分的慘烈，死傷人數不知其數，天外天兩大入聖境強者，一傷一死。

  武道研究院實力受重挫，至今元氣未復。

  整座靈都城幾乎全被毀壞，如今磁場紊亂，靈力暴涌。

  半年前殘留的大戰痕跡在殘留的強大戰意下，形成當日的戰場復甦，令人根本不敢輕易踏入半步。

  為了安全起見，五個月前，幾大家族已經將此地暫時派遣家族子弟守護。

  「應該不可能。」坐在她面前的老者搖了搖頭，說道：

  「我聽當日在場的人說，她曾與時家的老祖、太康氏、天一道門的人親口講，有要事待辦。」

  「事情完成之後，她會歸來，感謝大家當時的幫助。」

  老者道：

  「到了她這個修為地步，能殺入聖，又有那能破輪迴秘法的小孩、妖王相伴，除非東秦務觀再現，否則這片星域之中應該再無對手。」

  他想了想，心生一個猜測：

  「是不是與當年的東秦務觀一樣，直接就消失了？」

  六千多年前，大道境的東秦務觀離奇失蹤，東秦氏的後人一直找尋，卻至今下落全無。

  在這半年時間裡，大家一直找尋不到她的下落，不少人都猜測她可能與當年的東秦務觀一樣，說不定已經離開這片星域了。

  傳聞之中，這片星域之外還有無窮的天地，只要找到了那離開星域的大門，便能離開此處。

  可惜這只是一個傳聞，至今並沒有人確認過。

  少女聽到這裡，輕輕的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八翼飛蟲無聲的飛到了她的身側，停在了她肩頭處。

  她原本透露著喪氣的身體像是感應到了有東西的接近，大驚失色，瞬間出手如閃電，一把抓向了自己的肩頭。

  那托腮的手放下，轉過了頭，露出湘四那張嬌美的面容。

  只是那張臉上，已經不見往日狡黠的笑意，反倒冰冷之中帶著幾分驚恐。

  在她的掌心裡，一隻八翼飛蟲緩緩現出身形，順從的被她握於掌中。

  哪怕她的靈力湧出，卻被這飛蟲身體內的細密鱗甲盡數擋住。

  「這是……」

  那飛蟲之上透出一絲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熟悉是因為這飛蟲的氣機隱隱與當日族中培育出的一種特殊的六翼飛蟲有些相似。

  而陌生是因為，這飛蟲的外表、妖氣，又與她印象之中隨處可見的六翼飛蟲完全不同。

  族內培育出來的飛蟲，為的是在隱界之中不致於迷路，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可是隨著族群被滅，所有的妖獸被抓的抓、死的死，這些引路的蟲子孱弱無比，更是都死絕了。

  現在看著溫順的任由自己抓在這手中外表猙獰可怖的蟲子，湘四的表情一下怔住。

  「這是什麼！」

  老者見此情景，先是一驚，接著轉頭往四周看。

  這一望之下，就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一個身著藍色紗衣的年輕女孩，她頭髮隨意的挽在身後，露出一張秀麗無比的面容。

  一個年約十來歲的光頭小和尚牽著她的手，站在她的身側。

  在她的身邊，站了一頭可怕的巨狼。

  老者的表情怔忡了片刻，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迅速化為驚恐。

  他想要逃躲，但卻覺得哪怕銀狼並未撲擊，氣機卻已經將他牢牢鎖住，只要他敢擅動，下一秒便會被它撕裂吞吃入腹。

  靈都城一役，梵音世家之中的一位長老在顯出金剛法印的情況下，被它撕裂；入聖境的妙筆先生也最終死於它手，傳聞之中，武道研究院受到重創，那妖王功不可沒。

  『咕咚！』

  老頭兒喊叫不出聲音，吞了一大口唾沫。

  誰也沒有想到，前一刻還存在於傳說之內的人物，天外天幾大世族聯手都未找到的那人，卻會突然出現在此處！

  這會兒坐在他對面的少女尚沒有發現異樣，宋青小的存在已經與天地靈力融為一體，哪怕站在別人身側，氣機也是半點兒感應不到的。

  而湘四手握著那碩大的蟲子，臉上的表情從猜疑、忐忑變得多了幾分篤定，試探的道：

  「這莫非是，六翼飛蟲……」

  但是，「不應該啊。」

  六翼飛蟲已經全死了，整個湘江氏，除了她與陶猗以及被抓捕走的妖獸之外，盡數應該都隨同湘江氏，被葬於隱界之中。

  「怎麼會……」

  她話音未落，像是心有所感，本能的抬起了頭。

  在她的不遠處，那個少女含笑與她相望，仿佛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

  「呼！」

  湘四情急之下站起了身，胸膛急促的起伏，臉頰一下變得通紅，眼中露出不知是驚訝、惶恐還是歡喜相夾雜的神情，最終化為委屈之情，令她赤著的雙足一跺：

  「青小！」

  她沒有料到，自己已經尋找了許久的人，會突然有一天出現在此處。

  湘四的眼眶發熱，那些隱忍了數年的淚水，在見到故友的那一刻，悉數湧入眼眶中，爭先恐後的往外滾滾而出。

  「青小啊……」

  她鼻子發酸，心裡仿佛堆積了無數的話要說，無數的苦要訴。

  「你知不知道，我沒有家了……」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