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悅悅，你快下來！

  「嘭！」

  又一瓶紅酒被沈飛起開，頂級的紅酒像是夜宵攤的廉價啤酒一般被他灌進喉嚨。

  他跌跌撞撞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這座城市。

  窗戶對面的玻璃幕牆上，正循環播放著慶祝心悅集團子公司上市的標語。

  這是沈飛名下第四家上市公司。

  

  心悅集團，是他的事業。

  心，是亡妻韓心妍。

  悅，是女兒沈佳悅。

  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沈飛心中永遠的痛，一個是他拼盡全力都要守護的寶。

  「心妍，你在那個世界好還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沒有忘記。」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時候，手機嗡嗡嗡的震動聲從口袋發出。

  掏出手機一看，是女兒！

  他整理了一下狀態，接通了電話。

  「悅悅，怎麼今天給爸爸打電話呀？」他笑著問道。

  「爸爸別裝啦，我知道你在傷心哦，今天可是媽媽的生日呢，你不會忘記的。」

  悅悅竊笑的聲音從電話傳出。

  女兒的點破讓沈飛這個數萬億公司的老總有些無措，

  他有些著急道：「對不起，悅悅，都是爸爸不好……」

  「爸爸……」悅悅聲音傳來，打斷了沈飛的話。

  她抿著嘴唇，輕聲道：「爸爸，你來學校一趟吧，我想看看你，悅悅就等你半小時哦，就半個小時。」

  沈佳悅笑著道，她此刻坐在陽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皙柔軟的手，還有……

  十層高的樓。

  那下面，是冰冷的水泥，是吞噬生機的魔鬼，是縱身一躍的決絕。

  然而，對於她來說，卻是解脫。

  是希望。

  她快要，等不及了。

  電話那端。

  沈飛忽然打了個冷顫。

  當年，當年韓心妍走的時候，也說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他忽然聽見電話那端呼嘯的風聲，還有若隱若現的嘈雜。

  是尖叫。

  是有人在大喊女兒的名字。

  沈飛牙齒顫抖，攥緊拳頭，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

  「悅悅，乖，爸爸現在就過來！你……你千萬別做傻事！」

  沈飛將手機扔進口袋，外套都來不及穿，轉頭飛奔出去。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幻影，乘著夜色疾馳在深市的街道上，車裡的沈飛如坐針氈。

  不斷的撥打著悅悅的手機，無一例外，都是無人接聽。

  不好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不斷催促司機加速，甚至無視了紅綠燈。

  一路上，沈飛思緒飄飛。

  他這一生，或許在外人眼裡，很成功。

  但是他的卻在無數個夜裡，對自己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自己，妻子韓心妍就不會跳樓。

  如果不是自己，悅悅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都怪二十年前的自己太過混蛋。逼的妻子跳樓身死。

  而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韓心妍也是如同剛剛的悅悅一般，給自己打了莫名其妙的電話。

  後來就傳來了她跳樓自殺的消息。

  想到這裡，他心如刀絞，不敢想像沒有了悅悅他要怎麼辦。

  車子駛入深大校園。

  沈飛思緒迴轉，車窗外人群騷動，沈飛連忙推門下車大喊：「我是沈佳悅的爸爸，沈佳悅在哪裡，悅悅在哪裡！」

  此刻。

  教學樓上。

  沈佳悅坐在了欄杆上。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

  裙擺蹁躚，潔白的腳丫子在輕輕晃蕩。

  一頭黑髮，被狂風吹亂，她卻笑得如花綻放。

  就在她最後一次看了手機後，沈佳悅忽然聽見有人大喊。

  「沈佳悅家長來了！快讓開！讓他過去！」

  「快快快！都往後退！讓開！」

  「別擋路！」

  「爸爸！你來啦？」

  沈佳悅笑得燦爛，對著沈飛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沈飛心神劇顫，他瞳孔猛烈一縮，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緊。

  他衝到了樓下，仰頭看著沈佳悅，大喊：「悅悅！你快下來！」

  沈飛此刻，腦袋嗡嗡嗡一片響。

  只覺得呲目欲裂！

  悅悅在上面幹什麼？

  她為什麼會在上面？！

  各種各樣的念頭出現在腦海里，沈飛赤紅著眼就想要往上沖。

  然而，悅悅卻笑著制止了他。

  「爸爸，別上來，不然我現在就跳下來咯！」

  沈佳悅笑道。

  沈飛的身子徹底僵住。

  他怔怔然，站姿原地，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爸爸，我太想媽媽了。」

  「從媽媽走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

  「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送去上學，可是我從來沒有。」

  「別的小朋友摔跤了，會有爸爸媽媽的抱抱，我也沒有。」

  「我一個人長這麼大，努力的去生活，但是，我發現，老天爺實在是太會和我開玩笑啦！」

  沈佳悅笑著看著沈飛。

  眼淚一顆顆墜落，被呼嘯的狂風吹碎，徹底淹沒在風裡。

  「我確診抑鬱症很久啦！」

  沈佳悅笑著道。

  「我努力抗爭過，也想要戰勝它，可是……」

  「它贏啦！」

  她說著。

  悅悅的身子越過欄杆，狂風呼嘯，將她白色的裙擺卷得獵獵作響。

  「爸爸！我愛你！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我要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笑著喊道。

  而後，縱身一躍。

  白色的身影快速墜落在自己的面前，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紅與白，迅速交織，綻放出一大片妖嬈炙熱的血花。

  沈飛瞳孔劇烈一縮，太陽穴突突突直跳，下一刻，他整個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悅悅！不要！不要啊！！！！」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他雙膝跪地，耳邊爆發出尖叫喧鬧全都消失不見。

  他攥緊拳頭，撐在地上，世界一片空白抽離。

  沒了！

  妻子沒了！

  悅悅也沒了！

  一切都沒了！

  如今，他徹徹底底剩下獨身一人！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發現她的不對勁！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連悅悅得了抑鬱症都不知道！

  我拼命掙錢，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沈飛嘶吼咆哮，他的心口，心血翻湧，下一刻，一股子熱流洶湧進了喉嚨，他沒忍住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世界仿佛被剝離，胸腔里的氧氣全部被耗盡，眼前黑色的幕布一點點壓了下來。

  他徹底倒了下去。

  發出沉悶一聲響。

  沈飛用僅有的意識，顫抖著抓住了沈佳悅的手。

  冰冷。

  刺骨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