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命不該絕

  王之鋒當然不會被嚇到，他只是在想，這兩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雪的舉動很好理解，可小遠...他是武者，哪怕是最低一級的武徒，那也是武者，地位和這些普通人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將來有大好前程，為什麼要決然地犧牲自己？

  王之鋒自問，如果他身處此境，會留下來斷後嗎？

  答案是不會。他不會為了一些普通人搭上自己的性命。用普通人做誘餌，分開逃跑，才是最恰當的選擇。

  活著，不好嗎？

  修武，難道不是為了更好地享受？他不能理解小遠的動機。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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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團血飛向了火堆，火焰閃了一下。小遠在這股力道的幫助下，猛地坐起，又躺了回去。王之鋒能看出，他原本不致命的傷勢進一步惡化了，他能不能撐到追兵趕來，還是個未知數。

  大概，是受到了必死之心的刺激？

  王之鋒猶豫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拿出一個小瓶，打開了瓶口。

  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療傷藥，就算不直接服用，在他的刻意引導下，逸散在空氣中的分量，也足以穩定小遠的傷勢了。

  這種藥說不上很貴，但肯定是武士之流用不起的。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將死的武徒，花費這麼寶貴的藥物。以前哪怕是一大堆武士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也許，是被他的犧牲精神觸動了。

  也許，只是想看看這個故事的結局。

  「放心，我暫時還死不了...」

  小遠的咳嗽聲逐漸停止了，呼吸也變得平緩。這樣的改變讓他分外驚喜：難道是上天眷顧，我命不該絕？

  命...不該絕？

  小遠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本還想推測一下，傷勢好轉的原因，想想又放棄了。

  無論是上天眷顧還是迴光返照，自己狀態好一分，就能多拖一點時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考慮那麼多幹嘛呢？

  「上天保佑！」

  小雪破涕為笑。她沒有考慮太多，只要能和小遠多相處一段時間，她就心滿意足了。

  小遠拿衣袖擦了擦嘴角殘存的血跡，對著暗鬆一口氣的王之鋒喊道：

  「老兄！這裡很危險！馬上就有一場戰鬥，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推理出王之鋒不是武者後，他也沒了起初的警惕心。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牽連到無辜的人，哪怕他對「魯莽」的王之鋒的觀感並不好。

  面對小遠的善意，王之鋒一愣，旋即不熟練地笑了笑：「不必了，我在這裡還有事。」

  小遠對王之鋒的回答深感意外，不過也沒多說。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義務，王之鋒不知死活，也怪不得他了。他又想了想，提出一個邀請：

  「那就過來烤個火吧。」

  「謝謝。」這一次，王之鋒沒有拒絕。他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靜待事態發展，避免橫生枝節。但這一次，他想提前參與進來，向小遠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小雪眼神閃爍，看看王之鋒，又看看小遠。她仍是不放心。

  「沒事的。」小遠輕聲說道。「反正我們都要死了，找人說說話，路上多個同伴，也是好事。」

  「你是哪個村子的？」

  「我是從外面來的。」王之鋒言簡意賅地回答。

  外面？

  小遠小雪兩人這才注意到，王之鋒的服飾，簡單而精緻，和他們這種整日為了生存而拼搏的人完全不同。

  你一個普通人，在外面不好嗎，來我們這個窮山惡水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時時刻刻都想著一起走出這裡？

  三人都不知道如何把對話進行下去，靜坐在原地，唯有火光不知疲倦地跳躍。

  就像他們複雜的內心。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嗯？」小遠驚愕地抬起頭。

  「你既然成了武者，為什麼要為了一些普通人，甘心赴死？」

  「你應該知道，他們不會給予你太多幫助，反會拖累你前進的步伐。如果你離開他們，獨自到外界闖蕩，或許你的未來要精彩得多。」

  王之鋒心裡，其實是替小遠感到不值的。地域限制了他的眼界，以及他的成就。不離開這裡，他一輩子也沒可能成為武士，更別說武師了。

  王之鋒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他無法想像，身後帶著幾個拖油瓶。

  小遠沉默片刻，一字一句地說道：「準確地說，我不是為了哪幾個人而死。你是外來者，你可能理解不了，為這個集體付出一切，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

  「我就算死了，也不過是恰好償還了身上無形的債務。」

  「很多年前，我也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我是村子裡為數不多的武者，人人都把我當成未來的希望。」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驕傲了，我的自信心開始急劇膨脹。我認為自己是絕世天才，是這裡的環境限制了我的發展。於是，我在頭腦發熱之下，做了一件蠢事...」

  「我一個人，偷偷地逃跑了。」

  小雪驚訝地看著他，這些事，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

  小遠無視了小雪驚疑不定的目光。他認為自己已經必死，也就沒了那麼多顧忌，對王之鋒這個陌生人也敞開了心懷：

  「我趁著夜色，一個人離開了村子。我以為我能走向一個更廣闊的天地，一步步到武士、武師、武王...向上攀爬。很多年後，我就可以榮歸故里，向大家證明，我當初離開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是，我錯了...」

  「出村子後不久，我就遭到了靈獸的襲擊。我幾乎是拼盡了全力，再加上一點運氣成分，才撐著一口氣逃回了村子。」

  小雪呆住了。她聽聞的版本里，小遠是心高氣傲，一人獵殺靈獸失敗，誰知道還有這樣的隱情。

  「村長他們花光了村裡的積蓄，才請來了一位醫師，治好了我的傷。從那一刻起，我突然明白...」

  小遠的手顫抖起來，顯然，他的心情也無法平靜了。

  「我突然明白，命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改變的。現實太殘酷了，個人的力量在大勢面前，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