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屍體在說話（4000）

  青野第一次懷疑石山晶子的時候，是在得知她失蹤的消息之時。

  他產生的懷疑很簡單——以富江的能力，真的能夠這樣輕易的帶走石山晶子嗎？

  不是說富江太弱。

  她那種超速再生，野火吹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超凡特性，對絕大多數超凡者來說，都具備強烈的威脅能力。

  但是，僅僅是石山晶子洗滌靈魂時短暫的接觸，青野便能確認，她絕對擁有十分可怕的實力！

  精神上的掌控，應該要勝過肉體的再生才對。

  不管富江再生能力多強，只要心靈上露出破綻，就不會是石山晶子的對手。

  另一個疑點在於。

  禪房角落的儀式，是什麼時候布置的？

  

  別看那時的石山晶子是雙目失明的老嫗，但是她的精神力，早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替代視覺的效果，甚至還更加敏銳！

  ——正如同青野作為盲人時的狀態。

  青野可不相信，有人能悄無聲息的、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布置那麼一個詭異的儀式。

  不過，當時的青野受到了精神上的扭曲和誤導，即便隱約察覺到這一點，卻無法清晰的說出口。

  反而是在意到了旁邊一處細微的細節。

  那五具木雕的消失。

  現在想起來，恐怕不只是日野彩香遲遲沒有向他說明關於枯萎信徒的信息，而關於枯萎信徒的那一部分，也或多或少的出現了不少的偏差。

  比如，那起事件發生的時間，恐怕不是在十年前，而是在三十幾年前！

  終結信徒們的那個夜晚，也應該是石山晶子全家遇害的一天。

  「殺死他們的，應該就是枯萎信徒吧？「

  青野的視線落在那五具身體之上，他們的面容平和，呼吸平穩，血管內的血液在平靜的流淌，心臟在有規律的跳動。

  這些跡象無疑表明，他們都是「活著的」。

  他們的確擁有了切實存在的肉體，然而在那肉體之內，空空蕩蕩。

  像是一個單純的木偶，或是一個中空的瓷瓶。

  這裡的「空空蕩蕩」則不是指他們的身體內部沒有臟器，而是......

  沒有靈魂！

  他們只是單純有了人類的外形，而沒有人類的意識、情感，說得再難聽些，不過是幾塊活生生的血肉聚合物罷了。

  「沒錯。」

  石山晶子坦然點頭，又十分輕蔑的說道。

  「但我和那群廢物可不一樣。」

  「我是祂親自選中的使者，馬上......我就可以藉助祂的力量，使他們復生。」

  這位美麗女人的目光，落在像是木偶般的肉身上。

  那是她的父母、丈夫，還有女兒。

  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串聯起來，所有的所有都有了一個最為合理的解釋。

  石山晶子曾經的確是人人敬愛的老前輩，也的確為東京別動隊的超凡者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隨著家人被屠戮，她的內心早已發生了外人難以察覺的變化。

  她的性格也因此逐漸改變，心中誕生了扭曲的執念——她要讓家人復生！

  為了達成這個執念，石山晶子願意付出一切作為代價，也因此......終於成為了枯萎信徒中的一員。

  屠龍者終成惡龍。

  從來都不是富江控制了她，而是她把富江所控制，甚至還掌控了富江的再生能力——或者說，從一開始，石山接觸富江的目的，就是這個。

  因為源源不斷的血肉，可以再生出她家人們的身軀。

  再之後，只要把靈魂帶回來，他們一家人就能永遠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旁邊的日野彩香，親口聽到石山晶子的承認，只覺得常年以來樹立的某個榜樣徹底崩塌——她也終於想起了先前被扭曲的一些記憶，像是一幅協調的化作，被某人懷著惡意，用其他顏色去刻意塗抹、掩蓋。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只有石山晶子一人而已。

  哪怕是剛才，日野彩香還是抱著「這個石山婆婆是被假冒的」「說不定只是被操控了」這樣自我安慰的念頭。

  但在現在，她徹底明白了眼下的現實。

  「怎麼......這樣......」

  她雙目呆滯，垂著頭，仿佛一道精氣神直接被抽走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石山晶子都是日野彩香的偶像、榜樣，是她想要成為的那種人，也就難怪對青野的懷疑，會產生那麼大的反應。

  「不用難過。」

  石山晶子再度輕笑道。

  「因為很快，連你們的痛苦......都會枯萎。」

  渾身赤（喵）裸的女人話音剛落，地上那些不知是什麼材料繪製而成的紋路，亮起了幽幽的亮光。

  同樣產生異樣的，還有石山晶子的雙眼。

  那雙寶石般的眼眸，好似化作了兩個幽深漆黑的黑洞，能將看見的一切存在全都吸入其中。

  一股特殊的波動，以她為中心，極速向外擴散。

  難以阻擋的困意，向青野襲來，想把他拖入一個新的夢境。

  他昏沉的合上眼皮，意識逐漸遠離他的身體。

  但立刻的，在下一秒，他重新睜開眼。

  「同樣的招式，對我可不會再次生效！」

  青野死死咬緊牙關，哪怕那困意再怎麼強烈，也無法動搖他的意志一分！

  【你受到強烈催眠影響！】

  【進行判定......】

  【判定失......成功！】

  【你憑藉意志力抗住了強烈催眠！】

  意志力，這一項屬性並沒有以數值的性質表現在面板上，和「智力（靈感）」又有著明顯的不同，但是它總是真切的起到作用，或許和「理智上限」也有某種聯繫。

  「砰！」

  他和石山晶子的距離在一瞬間縮短，近乎於無。

  拳頭筆直刺出。

  骨茬和碎肉齊飛。

  對石山晶子那絕美的俏臉，青野不可能有任何的憐香惜玉，以無比野蠻的姿態，又一次的打爆了她的臉龐，尤其是眼眶部分，碎得不能再碎了。

  可是，詭異的波動，並沒有因此停止，依舊波及到了那一頭的日野彩香等人。

  「沒有用的......」

  石山晶子的聲音，像是回聲似的來來回回，在這個岩漿之上的空間內響起。

  就連這聲音本身，都帶上了幾分詭譎的、沙啞的成分。

  細細一聽，仿佛那不是人類該發出的音色，而是源自難以形狀存在的呢喃。

  現在這種狀態的石山晶子，是否能用人類來稱呼，的確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安心等待枯萎的結局，我的幸福，會在那之上開出新的花朵，結出美好的果實。」

  就連青野，也難以察覺聲音的源頭究竟在何處。

  他拳頭之下的這具肉身，不再超速復原，就那樣安靜的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樣。

  但是青野可不認為，石山晶子就會因此失去肉體。

  既然掌控了富江的能力，不要說是把一具衰老的肉體變成風華絕代的年輕女人，就算是她按照製造了無數具作為備份的肉身，青野也一點都不意外。

  但是另一邊的神田雪繪他們，雖然也被困意暫時侵襲，險些再次進入危險的夢境，但是還勉強保持清醒。

  這是青野的「精神掌控」在發揮作用。

  他以粗暴的方式，將雪繪等人受到的波動，承擔下來。

  「咦？就連你們......」

  這一回，倒是連不知藏身何處的石山晶子，都對這一點表現出了驚訝。

  在她的認知當中，哪怕青野能夠硬抗過去，但是這些普通的超凡者又怎能和她的能力抗衡？

  可這種驚訝只存在了極短的瞬間，像是煙霧短暫出現又快速消散——大抵是在石山晶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她的情緒就被屬於非人的那部分吞食掉了。

  「可惜，我的目標不只是你們。」

  石山晶子緩緩的開口。

  她的話語意外的很多，完全不是一個冷血的反派BOSS應該有的表現。

  青野其實可以理解，石山晶子現在的心境。

  或者說，為什麼許多反派總喜歡在最後關頭說著看似多餘的「廢話」，是因為他們心中有著對他人傾訴的意願——這不難以理解，哪怕是上班到筋疲力竭的社畜都會想著發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幼小的孩童在他人面前會哭得更加大聲，假如發現哭泣沒用的話反而會停下來不哭。

  即便是謀劃了許久的反派人物，也有想和他人分享的事情。

  ——反過來說，正是因為他們長期處於高壓狀態，無人可以傾訴，是以在目的即將達成的時機，會對受害者們說一些對旁人而言無關緊要的內容。

  通常來說，分享的內容，都會是他們作案的動機，或是值得驕傲稱讚的手法。

  石山晶子大概也殘留了一部分這樣的屬於人類的特性。

  所以她繼續說道。

  「所有被我『治療』過的人，都會被我拖入這個夢境。」

  「......所有？」

  日野彩香視線迷茫，她還沒從之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但很快，她臉上的表情就產生了劇烈的變化。

  「對了，我好像對小彩香你的記憶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還真是抱歉呢......」

  石山晶子明明說著道歉的話語，只是不管怎樣，都沒法從這句話里聽出哪怕一點的歉意，反而只有一種惡劣的惡趣味。

  「現在，你應該能想起來，這個『所有』是多少人了吧？」

  「......」

  日野彩香沉默了許久。

  原來，石山晶子曾經「治療」的人數，根本不是她記憶當中的三十多人，而是幾乎二分之一的東京別動隊成員，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再加上守夜人中的眾人。

  這個人數，不會小於兩百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

  日野彩香滿眼血絲的質問道。

  假如這麼多的超凡者都因此死亡，整個東京的超凡界就會徹底亂套！

  現在光是解決各類異常事件，他們的人手就已經捉襟見肘，十分緊張，要是真的承受了這樣的損失......

  她再度在心裡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去想像那樣的畫面。

  「我不已經說過了嗎？」

  石山晶子的語氣裡帶著得意和驕傲，似乎她做了什麼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讓他們提前歸於枯萎的最終結局，成為我幸福未來的養料。」

  能說出這種話的，只有那種瘋狂的信徒。

  一想到這種話是從那位一向敬愛崇拜的石山晶子口中說出的，日野彩香實在無法接受。

  「哦，是嗎？」

  青野沒有對這一點有任何意外，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由於和祂們的接觸，超凡者們或多或少都有一定心理、精神上的疾病，假如一位這方面的超凡者，願意解決這些問題，想讓她幫忙的患者，恐怕數不勝數。

  他一躍而起，用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向上。

  破開堅硬熾熱的岩石，一把揪住了一個只剩下腦袋的肉塊。

  「抓到你了！」

  那張美麗的、動人的面容，只屬於石山晶子。

  只是這時，一種特殊的物質，已經侵染了她的身體——這才是她只剩下一個腦袋的原因。

  那種「污穢」的存在，僅可能來自於里世界。

  也就是這一神秘儀式的附屬產物！

  他剛才就一直在尋找聲音的源頭，果不其然，就在這裡。

  「你覺得，這樣就算抓住我了嗎？」

  分明是極美的臉龐，可在眼下，卻帶上了極其醜陋的、扭曲著的嘲諷表情。

  像是一個不再是人類的怪物。

  青野沒有說話，他不想分享，也沒有值得分享的事情。

  他往下跳躍，在重力和反衝力的共同作用下，快速下墜。

  「你別忘了，我可是有......」

  石山晶子的話語，好像是卡殼的齒輪一般，驟然卡在了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

  青野大概能猜到，想來是她隱藏在各個地方的替身，亦或是細小的碎肉、微小的細胞那樣小到肉眼都看不見的東西，全都開始不受她控制的開始壞死，失去活性。

  不僅如此，她那張鮮活動人的俏顏，也開始產生了令人驚懼的變化。

  肌肉迅速萎縮，皮膚迅速皺起，像是失去活力的樹葉似的乾枯，緊緊貼在她的面骨上。

  頃刻間，粉紅佳人變作骷髏。

  「你、你做了什麼！？」

  石山晶子的確還保存有人類的一部分情緒，還依舊會恐懼、驚訝，這一點倒是令青野有點驚訝。

  但是對一個死人，有什麼好說的呢？

  「屍體在說話。」

  他這樣宣告了石山晶子的命運。

  這瘋狂的頭顱終於意識到什麼，對身體中另一個存在怒吼道。

  「你竟然還能控制身體？」

  「可這樣，你也會徹底死去的！」

  「作為我的一部分活下去，有什麼不好？」

  可她的怒吼沒有得到回應，反而她一動也不能動，生機再度被快速抽走。

  隨後，兩人一同墜入滾燙火熱的岩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