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請願

  天宮無極殿西側有座功德塔。

  功德塔，顧名思義，乃是衡量漫天神佛功德之用。

  與之相對，一座請願台與它遙遙而望。

  無論是功德塔，還是請願台，皆為開天闢地之初，憑空出現之物。

  經歷太古、淌過上古，直至如今。漫天神佛寂滅了一茬又一茬，碑上的名字換過一批又一批。

  可它們依舊不褪半分顏色的立在那裡，仿佛一切興盛、衰亡、掙扎、荒唐、悲劇……的見證者。

  天道！

  人間界的因果最先上的是冥界的功德簿，經過一道道評估，他們再一次落入人間時的天道基本體現在司命的冊子上。

  至於漫天神佛的天道，即便最不善于思考的，也曾不止一次的問過。但終究是，與人看不到司命的命簿一般，他們也看不見自己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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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一處是不同的。

  人間界雖看不到自己在冥界的功德簿，可漫天神佛卻能瞧見他們的功德碑。

  久而久之，這方不經刻撰，便能第一時間衡量並反饋出諸神功德的碑子，便成了他們的所謂的——天道！

  原則上，功德碑每年正月十五開啟一次。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譬如，今日。

  萬眾齊聚請願台！

  請願台顫巍巍的睜開一雙昏沉沉的眼，在這樣各族齊聚，萬眾矚目的肅穆場面之下，極不合時宜，且無趣至極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道：「何願？」

  「玥主，『監』身未成，心生惡念，心魔橫生。濫殺無辜，葬我數千萬性命。特請天道處決！」

  數千萬聲音重重疊疊，響徹天際。

  「哦，是嗎，可吾並非天道，」請願台合上昏沉沉的眼，百無聊賴道：「但本台好奇，爾等想要天道如何處決她。」

  「交出明月珠，助我等復生。」數千萬聲音再次響徹天際。

  「既然已死，何以復生？」請願台掀開眼皮。

  「玥主何以復生？」這次的聲音就沒有那麼齊整了。

  請願台：「她從未死。」

  「不可能！」有聲音道：「神魔大戰中，她明明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哦！」這個哦字來的極其微妙，仿佛它這才想起還有那麼一樁子經過，便道：「有三界之尊為她逆天改命，」頓了一下，反問：「若有誰也如君上這般，願為爾等逆天，付出代價便是，何需如此不平！」

  「你……」

  一個憤恨的「你」剛出頭，便被另一個冷靜的聲音截住：「『監』與心魔共生，已有前車之鑑，應予以立即處決，此乃吾等今日請願之一。」

  請願台：「還有二？」

  那聲音：「其二，她殘屠戮我等性命在先，理應交出明月珠，助我等復生。」

  請願台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還有呢？」

  復又是千萬重疊的聲音：「她蠱惑六道，以至各族之王，不僅對我等所上請願書只閱不回，且同時對我等打壓殘害，可謂罪大惡極。」

  請願台：「如此說來，其三之願，乃是懲治各族之王？」

  「是，」一個聲音道：「第四願，我等只與玥主有衝突，並無為禍三界的行為。反倒是玥主，不遵三界法令，對我等私自處置，以至趕盡殺絕。

  君上乃三界之君，不僅不究不責，反對她恩寵無以復加，有違為君主之道。」

  「嘶……」請願台像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的問：「爾等第四願，難不成是請求處置君上？」

  千萬道聲音整齊劃一：「請天道予我等以公平、公正！」

  「簡直狂妄！」

  最後一條一出，以青陽為首的神族率先怒目，隨之其餘各族亦隨之憤然。

  「事實就在眼前，明明是爾等鬼迷心竅，簡直枉為各族之主！」請願之人齊刷刷舉起雙手，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不消片刻，只見中空之上，出現各種片段。

  無一不是夙千凡發狠的、殺人的場景。

  最早，連神魔大戰前，夙千凡作為鬼族兵器，在戰場上廝殺的場景也是有的。

  而最遲，便是不久前，他一刀刀刺向九重，濺的自己滿臉滿身血跡的場景。從畫面上看，彼時，玄清正站在一旁，面含痛色，舉止略顯無措。

  「你們這是斷章取義，簡直卑鄙無恥！」思藥暴跳。

  可場面終究太過血腥。

  已聽見有人小聲道：「玥主，前段時間不是還翻了各族的祖宗十八代嗎，她現在還有心魔種，若有一日心氣不順，說不準真會拿我們祭刀啊！」

  「這……這……這不會吧……」語氣遲疑。

  「怎麼不會，你看那畫面上，況且，君上不僅不管，還對她多心疼啊！」

  不少三界之眾面上露出惶恐與不安。

  請願之眾見狀，繼續火上添油：「你們都睜大眼睛看看，她是何等的殘暴嗜血。若任由她成為凌駕於三界的『監』，豈不是給她手裡遞刀。

  昔日我等為魚肉，焉不知，他日爾等不會落得她刀下亡魂！」

  思藥及不少與夙千凡接觸過的還要跳出來，突見思諾一把抓起她，道：「回去，誰讓你出來添亂的？」

  「可是他們……他們欺人太甚。」思藥道。

  眾人這才發現不僅靈域，聖靈境也沒有來人。

  有人若有所思，但也有不少人端的一副「公允公正」的姿態，道：「既然有人請願，便該查一查。

  若玥主有過，當罰則罰；若無過，也好還她清白！」

  此言沒有毛病，話語一落，便得到大批附和。

  可是，他們不會考慮，任何一個歷史進程都有其特殊性。黑與白，對與錯，衡量的標準亦是不同。

  他們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半點不看所謂的清白與正確在自己身上纏繞了幾寸，只拿著衡量、捆綁旁人。

  「請天道為我等做主！」請願的萬鬼齊聲又道。

  請願台暗戳戳瞅了眼對面一直冷眼旁觀的功德碑，功德碑不給它反應。

  千萬道聲音再次道：「請天道予我等以公平、公正！」

  請願台里飄出一個鬚髮皆白，身長三尺半的小老頭，揉了揉耳朵道：「這麼大聲作甚，」一指對面的功德碑：「吾非天道，問他是不是？」

  功德碑上亦飄出一個身量三尺半，同模樣，但鬚髮皆黑的小老頭，幽幽向請願台：「你想審判主人？」

  「主人？」不止請願的萬鬼聲音驚訝，且連同立在中空的三界各族也顯得疑惑。

  「玥主是你們的主人？」電母問。

  「君上！」請願台道。

  場子之上一片沉寂。

  「功德碑，請願台，不是開天闢地之初，就存在的麼，怎會認了君上為主？」長華問長生。

  長生：「君上未曾提及。」

  長華眸子一凝：「君上難道是故意讓他們鬧到此處，以一網打盡？」

  長生：「從結果來看，確實。」

  驟然，狂風怒卷，原本只在天宮上空的黑雲鋪天蓋地蔓延開來。

  長華定睛一眼，發現雲縫裡鑽出絲絲閃電。

  他頓時一驚，道：「天界之兆，誰，誰要歷天劫？」

  可他的眼睛已經望向玄清與夙千凡的寢殿。

  寢殿上空，玄清已展開道道屏障，明顯是要替夙千玥擋劫。

  長華飛身往回。

  長生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要亂了方寸，這是『監』大成之劫，先幫忙渡劫。」

  長華周身戾氣。

  很奇怪，他這個人，明媚起來的時候，連太陽也不足媲美，但若發起狠來，卻是十足十的惡鬼模樣。

  「你們早就知道？」

  長生：「君上不會讓玥主有事。」

  長華一掌揮開他。

  就在此時，狂風暴走，風雪席捲，雷聲轟鳴震耳發聵，閃電交加直劈寢殿。

  「玥兒，玥……」長華衝進寢殿，發現玄清正將夙千凡緊緊抱在懷裡。原本應該砸在夙千凡身上的天劫盡數落在他的護盾及身上。

  他頓住進去的腳步，飛身上空，發現燭幽、問天君以及長生已開始布陣，立馬展開護盾。

  龍九千與青陽此時也已趕來。

  「為何不早說？」問天君怒目看向下方玄清，與此同時，有一陣天劫徑直穿過他們的護盾，砸在玄清身上。

  他震愣一瞬，道：「怎麼回事？」

  「沒用，」燭幽收回護法。

  問天君幾位這才意識道，玄清之所以沒有找他們，恐是早就知道，這劫，找來他們也無用。

  「為何君上可以？」青陽道。

  的確，有玄清相護，這霹靂天劫，沒有一下是落在夙千凡身上的。

  「純神之氣！」燭幽望著玄清隱隱流動的聖光道，然而，他手中滴滴噠噠的血跡表明，他不並不如表現出來的冷靜。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長華使勁渾身解數，亦是半分作用沒有起到，暴戾而又急切。

  「不能再繼續了！」青陽盯著玄清道：「君上的護盾碎了，君上受傷了！」

  「多少了？」問天君道。

  長生：「四十五。」

  青陽：「怎麼才過半？」

  「哈哈哈，玄清、玥主，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今日了！」

  青陽回頭，驚道：「九重！」

  與此同時，九重已掠至中空，在他身後部眾密密麻麻，不僅連躲藏已久的天君、劉子濤、孟若，甚至全然被鬼氣充盈的李銘妍也在其中。

  長華依舊在嘗試，突然，長生看見千絲繞源源不斷從他體內湧現，其中湧現速度最快的是心臟位置，他一把拉住，道：「你要幹什麼？」

  「我有玥兒的心臟，一定會有辦法！」他嚴肅向其餘幾位道：「九重放出萬鬼請願是幌子，他明顯意在天劫，天劫一定不能出岔子，否則玥兒和君上……」一彎腰，低頭道：「請各位務必相護，日後如有用到我之處，萬死不辭！」

  他鬼族長華是何等驕傲的存在，寧斷頭，不低頭。

  可今日，他為了旁人，毫不猶豫的彎下了腰，低下了頭。

  甚至，連萬死不辭都敢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