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宴無好宴•東籬（一）

  宴會雖未開，但羅帷後頭的樂師已被安排上，絲竹悠揚，烘托的場上氣氛雖不至於活躍，輕鬆卻是有的。

  

  攀談者有之，互飲者有之，但若仔細觀察，便可發現，堂下之眾的眼風、耳朵實則時時的關注著上座的六家。

  雖說落在身上的視線不少，但被直勾勾的盯著的，倒沒有幾個。夙千玥抬眸望了過去，恰與一粉衣女子視線相撞。

  那女子目露憤恨，同時還含了一抹譏誚。

  旁邊的白衣青紗女子扯她衣袖道：「她是咱們東籬女將軍，昔日，只因趙王爺的兩位千金與她曾經的未婚夫秦仲康相悅，便沒了性命，表妹謹慎為好。」

  粉衣女子一聽，怒意更甚，恨恨道：「身為女子卻跑去當將軍？只能說她飛揚跋扈，不尊禮教，活該未婚夫成了別人的。

  況且，她夙家早成了棄子，破敗至此，要不是還懂得夾著尾巴逃命，早滅了，我還怕她不成！」

  語畢，用了更大的氣力，挑釁地瞪夙千玥。

  夙千玥淡定收回目光，將剝好的橘子接給夙千琪，淡著嗓音，淡著神色，仿佛挑揀沒有一個能入眼的白菜似的，帶著不滿的挑剔，問：「那白衣青紗就是所謂的流月錦？」

  夙千琪抬眸打量她一陣，接過橘子，將橘子上的橘格剝離，復又遞迴一半給她道：「她們出的價格是市場價的5倍，」

  夙千玥：「玥兒竟不知哥哥如此的迷財。」

  夙千琪：「一匹五萬兩。」

  夙千玥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將原本就毫無褶皺的衣袖捋著：「……」

  夙千琪：「五萬兩是原價。」

  夙千玥怔了一下，淡淡的「哦」了一聲。

  夙千琪：「你身上穿的叫綃雲錦，當今名貴布料中排名第一，年產量最多兩匹，有市無價。」又加了一句：「流月錦不過排名第六。」

  夙千玥：「……」

  「哼……」傲傲嬌嬌地哼了一聲，肉眼可見的高興了起來。將半個橘子吃完，道：「我再剝一個！」

  這一次，將橘格剝乾淨後才送到夙千琪手中。

  夙千琪：「……」

  靳若素瞧見蕭靖宸雖在聽他的父王說話，但眼神卻始終落在夙千玥身上，甚至，也拿起一個橘子剝著嘗了嘗。

  她咬著下唇，手中帕子擰成了一撮小細繩兒。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夙千玥幸災樂禍道：「聽聲音，靳若素旁邊的粉衣女子就是在先前在荷塘邊與她說話的，她是誰？」

  「靳家老太公的小女兒嫁的是羅家三房，她是他們的嫡次女，叫羅牧芸。」夙千琪眸中閃過一絲戲謔，壓低聲音道：「羅家長房有一個小女兒，名叫羅牧瑤，肖似其姑姑。

  也就是太上皇曾經的太子妃。」

  夙千玥：「今日要來？」

  夙千琪：「嗯。」

  夙千玥：「哥覺得，那女子是他們給陛下準備的，還是給太上皇準備的？」

  夙千琪：「你猜。」

  夙千玥：「要攪和嗎？」

  夙千琪反問：「不是想看他們斗嗎？」

  夙千玥：「東籬總不能動亂。」

  夙千琪：「……有蕭慎、安王、定北王在，無妨。」

  待太上皇攜了皇太后，並蕭慎及其靳妃端著架子掐著點邁上觀景閣時，各色目光已在上座的六家身上轉了百十個來回。

  以至於太監唱畢「太上皇、皇太后、皇上駕到」，才如夢驚醒般，慌亂行禮。

  禮節畢，慣例的是一場開場舞。

  太上皇幾人經過夙家兄妹所在位置時，若有似無的眼神幾乎均在夙千玥身上投下一瞬。

  開場舞期間，太上皇探究的、暗含怒意的目光再次掃來，夙千玥仿佛不經意的看了上去。

  觸及的一瞬，只見她趕緊回頭，本能的靠近夙千琪。夙千琪察覺，轉過頭來看她，她搖了搖頭，掩唇咳了許久才停下。

  與此同時，她讀到一些人的心思。

  太上皇面上掛著長者慈愛的笑意：「今日前來，果然還是在惦記皇后之位，真真可惡。要不是看在她尚可作為一把利劍，當日在寺中就該取她性命！」

  蕭慎溫潤中帶著天子的威儀，端坐高台，目不斜視：「她果然害怕父皇，難道傳言說父皇拿千琪的命威脅她是真的？」

  靳妃高貴端莊面帶柔笑：「想與本宮奪皇后之位？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命！」

  反倒是太皇太后最輕鬆：「鬧吧，好好鬧！」

  開場舞畢，太上皇寬厚威嚴的聲音傳下高台，朝著定北王府蕭靖宸道：「宸兒醒來就好，」瞧著身著白色衣衫的葉瀲，問：「這位就是葉神醫？」

  葉瀲施禮道：「草民葉瀲。」

  「嗯，」目光意味不明的掠過靳家，靳家家主的身子不自主的顫了一顫，聽見他又道：「宸兒這身體可已痊癒？」

  葉瀲：「回太上皇，好生將養，不出月余，可痊癒。」

  「嗯，」他又看向夙家兄妹，道：「聽說前幾日你救了玥兒一命，玥兒身體可還有礙？」

  葉瀲：「皮外傷已痊癒，氣血虧損嚴重，將養尚可養好，只是中毒頗深，草民正在試配解藥。」

  太上皇：「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報來，定要治好玥兒。」

  葉瀲：「是。」

  夙千琪與夙千玥也趕緊道：「謝太上皇恩典。」

  他們二人的姿態做的極低，安王與定北王垂下眸子，似不忍直視。而太上皇昌平帝的眉眼中卻悄然露出舒心的笑容。

  靳妃見狀，狀似關心夙千玥的道：「玥妹妹如今身子弱，若是不便，像往日一般與母后稟報一聲，母后素來寬和，定不會讓妹妹一大早來吹了冷風。」

  夙千玥猶猶豫豫，有口難言似得道：「臣女聽聞，此間景色甚好，便想來看看。」

  果然，此話一出，不僅太上皇再次變了臉色，場中許多人的目光也都一變再變。

  之前也在此間辦過宴會，她為何推辭不來，偏偏此次傳出中宮選皇后的風聲，拖著病體一大早往來趕？

  看景？

  騙誰呢？

  靳妃瞧見蕭慎指尖動了動，眸子裡閃過一抹冷意。

  夙千玥垂著頭，如潮水一樣的聲音湧入她的腦海：

  太上皇：「果真留不得！」

  靳妃：「看吧，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叫你跟我斗？」

  蕭慎：「玥兒和千琪已然至此，難道非要他們的命嗎？」

  「果真是為了皇后之位啊！」

  「皇后之位，豈是天命不詳之人可覬覦的，夙家這孩子痴心妄想了啊！」

  「一個癆病鬼，還想當皇后，哼，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