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不識抬舉（七）

  忽地，燭火瘋狂搖曳，時而扯住燭心打轉，時而將自己扯起老長，使盡渾身解數拼命逃離燭芯。

  小青藤見狀，警惕的盯向牢房盡頭，入眼之處，一個巨型風眼正張著血盆大口肆意吞卷，仿佛欲將所能觸及的一切全部蠶食至它身後濃稠粘膩的黑色漩渦里。

  鎖鏈掙脫，牢門翻飛，各色物什如羚羊飛度奮不顧身湧現風眼。

  龍幾千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半握的手環在燭火上，但終究，那燭火還是不堪重負，「呼」地一聲，滅了。

  「還不快過來！」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聲呵斥，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初聽戾氣洶湧，餘音之下充斥著濃濃的恨鐵不成鋼的怨懟。

  龍九千輕輕點燃燭火，端起燭台，映著亂顫的燭光，看見他的父親正抱著雙腿癱瘓的靳若瀾置身漩渦中。

  靳若瀾被從恨意擁擠出的目光、先天君複雜的神色，匯聚成一道雷霆萬鈞的雷電，直直擊入龍九千心臟。

  靳若瀾尚且不說，只自己的父親，記憶里那樣的溫柔和氣、神光純淨，短短數日，已滄桑滿面、魔氣繚繞。

  什麼分黑白，什麼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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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轉瞬，眼前這一幕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不久前才看到的那條路淹沒的無蹤無際。

  一面是親人，是無論於旁人如何，對自己從來慈父的親人；一面是被自己的慈父自小便教養進骨子裡的正義之道。他絕無可能大義滅親，但也不能帶著殘存的天族因親人而從此再無歸路。

  它們撕扯著他，叫他進退兩難！

  「進退兩難？」

  龍九千想起了小青藤方前與他提到的夙千凡的話來，心裡發苦，她果真將人性看的通透！

  這是一場自我救贖，卻非一般的自我救贖！

  他想救贖天族，要天族安好！

  他也想要救贖父母，要父母安康！

  他還想讓自己如從前一樣，因為心懷坦蕩而活的理直氣壯，心無負累，身無污跡！

  但很明顯，他貪心了。龍九千暗自想著那條還未曾來得及邁出腳的路，不得不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即便真走了那條路，自己也未必就能真正得到救贖！

  「你難不成真要與我們為敵！」靳若瀾渾身溢出殺意。

  龍九千：「……我不想與任何人為敵。」這是他的親人，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儘管他知道這話軟弱而又天真。

  靳若瀾一愣，轉而似是終於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不顧身殘，往前一撲，「咚」的趴在地面上，握緊拳怒捶地面，呵道：「蠢貨、蠢貨……哥哥啊哥哥，看看你養出了一個什麼樣抬舉不起的蠢貨！」

  龍九千渾身發顫，不是因為姑姑罵他是蠢貨，而是因為自己的父親不責怪。

  僅僅以父親論之，先天君無疑是合格的，所以今日才有了龍幾千選擇的餘地。在說出「我不想與任何人為敵」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期待父親能夠妥協……

  妥協，意味著他或許能護住他的性命，可他的尊嚴呢？

  「孩子，這是你的決定？」先天君語氣平靜，沒有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