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不識抬舉（六）

  那可是一個人與三界的千千萬萬在作對啊！若換作是自己……

  如今他的處境雖不及她當時的萬分之一，但也真正體會到了箇中滋味。

  她沒有輸，她熬過來了，龍九千從沒有一刻如此的想要見到她。他與她得著一樣的「病」，仿佛只要再看到她，便也能如她一樣撐下去……背負著天族犯下的所有罪孽，頂著眾人眼中絕無可能被饒恕的仇恨……

  燭火一跳一跳，它跳高一寸，牆面上的暗影就退散一寸，待它回落，暗影便又一擁而上向它撲來。

  「噼里啪啦……」一個火心裡爆出幾個燭花，落在他衣袖上，在衣袖上燙出一個洞，灼在他的手腕上。

  好巧不巧，當日在連接聖靈境與靈域的橋面上，在群情激奮的人群中，她拉起他的便是這個位置。

  他望著自己的手腕，先是看見那一隻纖細的，並沒有多少溫度的手環在了上面，緊接著是手臂，最後整個人出現了。

  沿著手臂，他緩緩抬眸，望向她的側臉。當日的他沉浸在痛苦、冰冷與掙扎之中。直到現在，才赫然察覺，原來她拉起他的時候，側身將他擋在了身旁。

  

  不是身後，是身旁，只要他肯伸出一隻腳，就能與她齊肩。他記得，當時他抽出了胳膊，腳步向前，與她齊肩，然後經過她……不，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抬腳了，向前邁步了……

  轟隆一聲，龍九千覺得自己的心臟狠狠的跳動起來，比寶物失而復得還令他激動。扶了扶額，暗道：「我做出決定了啊，我邁出了第一步，雖沒經過深思熟慮，但至今回想起來不僅不後悔，甚至甚幸的一步啊……」

  他感覺自己冰凍的血液如枯木逢春，聽到了寒冰破裂的聲音，聽到了鳥鳴蟲叫，連日來的混沌里出現一條路。他不知道這條路上有多少荊棘與暗坑，但他能感知到，這條路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而今，它如此清晰可見的出現了。

  龍九千沉思不語，小青藤便安安靜靜在一旁候著，半響，仿佛想起了什麼，遲疑的看了下龍九千的臉色，瞧見連日來他面上的陰沉與昏暗竟不知何時消散的不留一絲痕跡，試探著開口：「屬下想起，玥主在您潛入蒼山當日出去了一趟，回來後對屬下和青藤進行了封印，封印之前說：『有朝一日見到了你的太子殿下，若他風光無兩，就對他說一句，又是一個淪為了權利的可憐的工具』……」說著，他的聲音小了起來。

  龍九千緩緩轉眸，問：「還說了什麼？」

  小青藤：「……說，若見到殿下您因為天族所為半死不活，十分痛苦，進退兩難，說明您倒也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蠢貨』二字被他省略掉，繼續道：「就告訴您，潛入蒼山雖危險，但為人父母，能利用如此法子為你鍍一身功德，也算是計深遠，良苦用心！」

  「黑白不明？良苦用心？」龍九千怔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她哪裡是安慰，分明讓我進退兩難吶……倒是她做事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