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亂夢
2024-05-13 22:24:32
作者: 意千重
蘇綰托著腮,靜靜坐在雪霓和殷梨身邊,靜待這二人揭開事實的真相。她興奮且焦急,但這兩個人卻像是在打啞謎。
殷梨笑:「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保證你不會後悔?有許多東西,要靠近了才能看清楚真相。否則就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做不得數。」
雪霓攏了攏頭髮,臉迎著月光,淡淡地說:「你說得不對,有許多東西,就算是靠近了都未必能看清楚真相。你說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我道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卻未必知道你在做什麼。我以為,將來就算是後悔,也是你後悔。」
殷梨揚了揚精緻的下巴,輕笑:「看來我們這方面都很相似,都很堅持。這大概是應了那句話,甲之砒霜乙之良藥。既然決定了,咱們便去做,就算是將來後悔,也沒得後悔藥賣,各自擔責就是。」
雪霓道:「你說得極是。如此,我便去了?十天後,無論得手或是不得手,咱們都在此相會?」
「好,我也去準備準備。」
雪霓原本已經轉身,殷梨想想又聲音清亮地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哦!反正我是不會後悔的,就算是你後悔,我也不會容許你後悔,否則……」她彎起嘴角:「我會以你最不能接受的方式向你挑戰!而你,十之八九會落敗!你明白我的意思?」
雪霓回頭冷冷掃了殷梨一眼,袍袖一揮:「我雖然只是一名散仙,但我並不懼怕你的挑戰!誰敗誰勝,不曾出手,沒有人知道結果!因此,威脅的話少對我講!」
殷梨很憤怒,但不知為何她竟然沒有繼續發言,而是用一種很古怪的神情看著雪霓跨上那隻也得鳥的背揚長而去。
待到雪霓飛走,殷梨這才從自己的髮髻上輕輕取下一件東西來,放在掌心細細看了一眼,長嘆一聲,將那東西扔下,也縱身飛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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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走了?還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就一個兩個的統統走了?蘇綰愣怔地看著天邊消失的兩個小黑點,跑過去撿起殷梨扔掉的那東西來看,原來是半片蘆葦葉。殷梨的髮髻上怎會有蘆葦葉?她可不像雪霓,一直都在蘆葦叢中。
蘇綰細細一想就明白了,這半片蘆葦葉,是剛才雪霓揮動袍袖時射出的,是她對殷梨的威脅的反擊!而張揚的殷梨,據說很厲害的殷梨,竟然沒有躲開?
這兩個女人,都和傳說中的不一樣。殷梨倒也罷了,一貫的張揚,而雪霓,卻並不是傳說中的那個軟柿子。這樣的兩個女人,似乎還彼此看不順眼,可她們偏生碰頭在一起共謀,她們圖的是什麼?
蘇綰走到河邊,挽起裙子蹲下去,捧起一泓水,沒錯,是昏黃的,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幽冥黃泉沒有錯。夢中的她坐在河邊,看著皎潔的月亮,一時竟然也不知何去何從,就是突然覺得心中很憂傷,只想那樣靜靜地坐著吹風。
水裡突然起了個水花,一顆黑色的頭從水花分開處鑽出來,錯了,應該是一顆頂著一頭黑髮的人頭從水花分開處鑽出來。落水鬼?蘇綰正要看個分明,月光卻將那人照得纖毫畢現。那人眉目清秀,一雙眼睛黑黝黝,滴溜溜的轉,不是已經死去的南瑤星君段青又是誰?
段青濕漉漉地從水中爬起,吐掉含在嘴裡的半截蘆管,低聲咒罵了一句,一屁股歪倒在先前雪霓站立的地方,仰頭望著天際,冷冷一笑,月光照在他青白的臉上,恰如幽魂閻羅,死魂厲鬼。
蘇綰下意識地就想躲起來,她恍惚覺得,他已經是死去了的,而且是被她一梭子插入心臟刺死的。可不是他,又是誰?夢中的人總是帶了幾分糊塗和不確定,她一時覺得他是死了的,且看不見她,她不必害怕;她一時又覺得,他是從地獄裡爬出來找她算帳的,得趕緊躲起來。
帶著森寒的懼意,蘇綰往身後的蘆葦叢中悄悄掩退,眼看就要成功,段青突然回頭,死死盯著她,眼裡,鼻孔里,嘴裡,耳朵里,突然流出暗黑色腥臭的血液來,他對著她伸出慘白的手,露出已經腐敗了的牙肉喊道:「蘇綰,蘇綰,我好冷……雖然有因必有果,但你是不是太狠了?別人不明白我的心情,你應該明白啊!蘇綰,蘇綰,我好冷……」
蘇綰大驚,轉身就跑,但她無論怎麼跑,都邁不開腿,她幾乎就能感覺到,段青帶著腐臭味和寒氣的手就在離她的後背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正自慌亂間,耳邊就有條溫柔的聲音不住呼喚:「蘇綰,蘇綰,你醒醒……」接著一條溫暖有力的臂膀摟住她的肩頭,輕輕晃蕩她的身體,好聞清新的太陽味道沖淡了段青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蘇綰大汗淋漓地看著北辰星君近在咫尺的俊顏,默不作聲地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一動不動。
北辰星君一看就知道她被噩夢魘住了,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夢見了什麼,但他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被嚇得不輕,便輕撫著她的背脊,低聲道:「不怕,不怕,我在。」
蘇綰良久方道:「神仙,會不會亂做夢?」她並不確定她剛才做的夢是不是昔日情景的再現,有兩個地方明顯不合理。
一個就是段青藏匿起來偷聽雪霓和殷梨說話那裡,段青是神仙,自然有法術可以很好地隱去自身的身形和氣味,就算是再水裡也如此。但他使用的卻是最古老的,凡人用的,含著半截蘆葦管子藏在水裡的方法,這明顯不符合實際,這是其一。
另一個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段青,根本就沒有死,他應該和雪霓和殷梨一樣,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也就不會找她的麻煩。可是他卻不但突然屍變,還找她的麻煩。她是神仙誒,而且他已經死了,試問,他又怎會找得上她的麻煩?所以,這個夢大概應該是她自己的胡思亂想。
對於蘇綰的疑問,北辰星君很肯定地回答:「會!神仙一樣有可望不可求的東西,而且因為他們的能力很強,所以他們的欲望比普通人更難以滿足,做的夢更是稀奇古怪,更為荒誕不經。有些神仙做的夢,甚至和凡人沒有兩樣,升官發財死老婆,總之怎麼爽快怎麼來。」
蘇綰輕輕嘆了口氣:「是這樣子啊?難怪……」其實她有點希望,這個夢和從前一樣,不是亂夢,而是昔日情景的真實再現。但北辰星君既然這樣說了,結合她那古怪的夢境,就應該是做凡人時武俠玄幻小說看多了,又害怕鬼魂,怕段青的魂魄來找她報仇,所以才做的。
北辰星君瞟了一眼桌上的漏壺,道:「天要亮了,你還要再睡會子麼?」
蘇綰搖頭起身:「我睡不著。我要洗個澡,全身濕津津的,難受。」
北辰星君將她按下去:「我來。」
蘇綰泡在熱乎乎的水裡,半閉著眼睛,任由北辰星君給她揉著頭上的穴位:「舒服點了沒有?」
「嗯……很舒服。」她拉起他的一隻手,貼在自己臉上,溫柔地蹭了蹭:「你真好。」
北辰星君滿足地笑起來:「知道就好。」他突然話鋒一轉:「你夢見什麼了?這麼害怕?」
蘇綰想了想,道:「我先問你兩個問題。你回答了我,我才說。」
「好,你說。」他的手已經從她的頭頂移到她的太陽穴上,不輕不重地按著,配合著溫熱的水,蘇綰舒服得簡直靈魂都要飄上了天。
「你說,一個神仙想隱蔽身形,用得著什麼法術都不用,就含著半截蘆管藏在水裡面,出來之後還全身濕淋淋的嗎?」
「嗯,這種做法並不奇怪。神仙的仙術並不是萬能的,只有對方法力低於自己的時候才起作用。假如遇上一個六識特別靈敏的對手,他又特別想竊聽偷窺人家的秘密,他倒寧願用這種最古老的辦法了。水可以沖洗去一切氣味和痕跡,同樣也可以隱藏一切氣息。假如他什麼法術都不用,就用這種方法,那麼,在對方的眼裡,他不過就是水中的一種平常生物而已,反而是最保險的。」
好吧,段青含著蘆管藏在水裡,又濕淋淋地爬出來的真實性成立。蘇綰接著問:「以前的時候,殷梨和雪霓是認識的嗎?她們關係怎樣?」
北辰星君的手停下來,把頭伸到她面前,看著她:「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你又夢見什麼了?」
蘇綰道:「你回答我就是。」
北辰星君略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肯定是認識的。但說到她們的關係嘛?怎麼說呢?應該說她們沒有任何關係。兩千年中,她們說過的話,全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句。」
「那也許是表面現象呢,她們私底下其實經常來往?」
「怎麼可能?她們彼此看不順眼。」儘管他知道,殷梨私底下很羨慕雪霓那隻也得鳥,還有那種超然的氣質風範,但表面上,她對雪霓一向是不屑而且是嗤之以鼻的。在她看來,雪霓善良多管閒事過分了。
而雪霓吧,對殷梨向來不冷不熱,這更加讓殷梨不舒服,認為雪霓是仗著聖靈殿瞧不起北辰宮。這樣的兩個女人,怎麼可能私底下有來往?至少從來沒人看見過。
那就是了,兩個人相處的方式和她夢中所見差異不大。蘇綰接著問:「雪霓的法力是不是比殷梨還要厲害?」
「這個,我卻是不知道。沒看見她們比過,但想來她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你到底夢見了什麼?」
蘇綰正要和北辰星君講述她的夢,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栗葉在外不耐煩地喊:「快點起床!人家接你們赴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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