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葉東來(二十二)
2024-05-13 21:53:05
作者: 雒夜兒
那一日給謝瑞葉陪葬的人很多。
連太醫都被步喬下令壓在鳳儀殿前活活打死了三個,最後還是日常照顧謝瑞葉的夏太醫發現了謝瑞葉身體的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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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瑞葉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為了求嗣毀了的,但是她一直撐著,甚至讓夏太醫開出維持著表面無礙,卻更傷根本的藥物強行撐著。
她一日一日地積累著步喬對自己的愛意,最後在確定步喬對自己的愛意達到了頂峰後,謝瑞葉也耗盡了自己最後一絲的精血。
自然,這些夏太醫不會和步喬說,告訴步喬的只有謝瑞葉在孕期被人動了手腳,落下隱蔽的病根,一旦發動即刻斃命。
能在謝瑞葉的孕期動手腳,有動機在謝瑞葉的孕期動手腳的,只有後宮的嬪妃們了。
也是在那一日,後宮的那些妃嬪們經歷了她們一生之中最恐怖的一日。
舟杏也記不得那一日到底死了多少人,廢了多少人。
只是記得步喬讓人將步朝煦帶出去不要看,而自己則是抱著才半歲的步琮坐在鳳儀殿前,冷冰冰地看著他的那些端莊典雅的妃子們被嚴刑拷打,折磨得不生不死,儀態盡失。
在謝君牧得到許傑派出去求救的消息趕到鳳儀殿的時候,看著抱著步琮的步喬,恍惚之間謝君牧好像看到了當年步絳的影子。
步絳曾經為了步微如此大開殺戒,而如今步喬為了謝瑞葉重演了那年的血腥殺戮。
許傑讓人去找謝君牧來是為了救急的,卻不承想謝君牧什麼都沒有說,更沒有阻止步喬的所有行為,只是抱走了步琮,然後留下了一句:「皇上自己好生處理一下後宮吧。老臣的女兒死了,老臣不希望老臣的外孫和外孫女再受到傷害。」
這一句話,簡直就是火上澆油了。
步喬對著謝君牧的背影說道:「定不會讓姑母與姑父失望的。」
步喬給謝瑞葉的諡號是賢元二字,謝瑞葉也是步喬這一朝唯一一個有諡號,並且被以后妃之禮下葬的。
從治十二年六月,皇后謝氏暴斃於鳳儀殿,年僅二十八歲,帝追諡為賢元皇后,厚葬於帝陵,待百年後與帝同穴。
所有人都說皇上是愛急了他這位原配皇后,這是連史書都承認的偏愛。
在謝瑞葉暴斃之後,為了保護謝瑞葉留下的兩個孩子,也為了給謝瑞葉報仇,步喬後宮那些生育過皇子的妃子在一個月之內全數離奇地暴斃,並被步喬以暴斃不詳為由,將屍體還給了各自的母家,告訴那些世家,這些妃子都被廢黜了。
至於生育過公主的妃嬪,雖然逃過了一死卻也沒好到哪裡去,全被步喬以為賢元皇后祈福為由趕去了寺廟落髮出家。
還剩下的一些低位妃嬪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步喬對自己的處罰,最後也被紛紛調了錯誤送去行宮,再也不許回皇宮。
整個後宮被步喬肅清,只留下了謝瑞葉為他生的進一步朝煦和步琮。
謝瑞葉走了,步喬的心也就跟著走了。
好在還有步朝煦和步琮的存在,留住了步喬的魂。
步喬將步朝煦和步琮親自接到自己的身邊撫養,對這兩個孩子寵愛至極,他們已經是步喬的全部了。
「父皇,父皇,琮兒今天很認真地聽課了呢。今天太傅教了我一首詩,我念給父皇聽。」步琮剛到上學的年紀,認識了幾個字,正是求知慾正濃的時候,手裡拿著謝瑞葉留下的遺物,搖頭晃腦地走到步喬面前。
步喬擱置下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摺對著步琮笑了笑:「琮兒今日學了什麼?」
步琮拿著那本大大的詩詞集,搖著腦袋念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一滴溫熱的淚滴落在了奏摺之上,步琮伸著胖嘟嘟的小手出來給步喬擦眼淚:「父皇,你怎麼了?」
「父皇······」步喬哽咽著伸手將步琮抱進了懷裡,「想你母后了·······」
不管過去了多少年,步喬都不敢再去碰謝瑞葉留下的東西,也不敢在踏足封鳳儀殿,只要一看到那些東西,滿目滿眼就全是謝瑞葉的音容笑貌。
便是在這皇宮之中行走著,也覺得處處皆是她,紅牆綠瓦,孤影照應,曾經應該是一雙的。
東隅公主很快便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但是步喬卻並沒有要把步朝煦嫁出去的打算。
大臣們也都不敢求娶這位公主,皇帝對先皇后悼念至此,誰都知道大公主對皇帝會有多重要,若是稍微沒有伺候好一些,那豈不是滿門掉腦袋?
娶公主有許多好處,但是若是東隅公主的話,那是把腦袋懸在火堆上去尋好處啊。
步喬也不急著將步朝煦嫁出去,甚至還巴不得步朝煦能夠多陪自己幾年時間。
直到步朝煦十八歲那一年,步朝煦牽著一個少年的手走到了步喬的面前。
「父皇,我想要嫁給他。」
步喬認得那個少年,是去年中舉的探花郎,相貌堂堂,才高八斗,是一個值得託付的好孩子。
探花郎有些忐忑地向步喬行禮,早就聽聞先皇后去世後皇上就變得喜怒無常了,如今自己是要來娶走皇上和先皇后的女兒的,皇上不會覺得自己惦記他最疼愛的閨女把自己砍了吧?
步喬看了看探花郎,儘是和顏悅色地點了點頭然後不步朝煦說的:「你喜歡的話那就嫁吧,父皇只希望你能嫁一個你喜歡的人,能夠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步朝煦笑了,在步朝煦的笑容之中,步喬恍惚又見到了當年的謝瑞葉,也是這般的模樣啊。
之後便是東隅公主大婚,與駙馬恩愛有加,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生,給步喬添了許許多多的外孫和外孫女。
步喬與謝瑞葉只生了一兒一女未免有些遺憾。步朝煦與她的駙馬則是將這個遺憾完美的填補上了。
在步朝煦懷上她的第六個孩子的那一年,步琮也成親了,娶的是謝宴的嫡幼女。
看著步琮追著謝家小女一聲一聲喊著「謝表妹」,步琮就像是看到了最初的自己,也是這般追著謝瑞葉喊「謝表妹」的。
「琮兒可喜歡你的謝表妹?」大婚的前夕,步喬問道。
步琮對著步喬笑了笑,罕見地紅了臉然後回答:「我自然是喜歡謝表妹的,我這輩子只喜歡她一個。」
「喜歡的話就要保護好她。」步喬捏了捏步琮的手,「大婚之日你去牽住你的謝表妹的手之後,就再也不要放手了,知道嗎?一定要牢牢地把她的手牽在手裡,不論她說什麼都不要放開。將來你會是皇帝,她會是皇后,就算她再大度,你也要小肚雞腸。她不介意你去別的妃子那邊,你要介意被別的女人碰了你的身子。她只屬於你,你也要只屬於她。」
步喬對謝瑞葉滿眼做到的事情,步琮對著他的謝表妹做到了,此一生,步琮只有他的謝表妹一人。
步喬最後一次去看望謝瑞葉是在從治四十三年。
謝瑞葉走後的第三十一年,步喬又來看謝瑞葉了。
白髮蒼蒼的步喬身後跟著一雙也已經不再年輕的兒女,還有孫兒越曾孫兒們。
步喬跟謝瑞葉上了一炷香,恍惚間覺得自己和謝瑞葉早就沒有什麼不同,謝瑞葉長眠於地,步喬行屍人間,灰塵落在謝瑞葉的墳前,紅塵落了步喬滿肩。
也許在很多年後,謝瑞葉會和當年一樣好看地走到步喬面前,眉眼彎彎和步喬道一句:「阿喬,好久不見啊。」
只是步喬看著自己散落在肩的白髮時,還是會遺憾,未能見謝瑞葉在自己身側,兩鬢斑白。
從治四十三年,皇帝步喬駕崩,傳位太子步琮,後世稱之為虞肅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