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若是

  「怎麼樣子？」鍾哲俯身詢問給步微檢查了身子的姜禾。

  姜禾皺著眉收回手，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謝君牧站在一邊沉默地盯著姜禾看。

  「這……」姜禾看了眼謝君牧，「謝將軍，要不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鍾師兄討論一下。」

  謝君牧盯著姜禾沒有動彈，就在姜禾被謝君牧盯得有些尷尬的時候，謝君牧轉身走出去了。

  

  「不好辦？」鍾哲問道。

  姜禾抿了抿唇：「公主殿下全身的骨頭能斷都已經斷得差不多了，而且好幾根都刺穿了肉露出來了，死是死不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給她救回來。」

  鍾哲沉吟片刻走上前掀開蓋在步微身上輕薄的錦帛看了一眼，就只一眼鍾哲就看不下去了，當真就是慘不忍睹了。

  「公主殿下如今這情況就全靠長明燈強行續著命了，鍾師兄，你看是不是去找一下鳳前輩？」姜禾提議道。

  鍾哲有些尷尬：「可是我也不知道要去何處找師祖。」

  鍾哲說著往外看了一眼：「謝駙馬可看到公主的身子了？」

  姜禾搖了搖頭：「都摔得不像個人了，我哪裡敢給他看。」

  「本以為激怒虞或能夠找到他的破綻，沒想到卻給公主殿下帶來了這麼大的禍事。」鍾哲自責地說道，「我們都篤定虞或不會傷害公主殿下，卻不曾想……虞或當真如此狠心。」

  姜禾回過頭去看床榻上的步微：「我儘量處理一下外傷，再幫公主殿下接上手腳，至於其他的……」

  「師祖應當……」鍾哲話說了一半又不敢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也不確定鳳漣倒地會不會出現。

  「這裡就交給我吧，虞或逃脫了一定會捲土重來的，公主殿下我來照顧，其他的就交給鍾師兄了。」姜禾看著鍾哲說道。

  鍾哲點了點頭：「嗯，知道。」

  「謝將軍的情緒要安撫好，還有就是……最好派人去帝王陵為公主殿下護燈，若是虞或真的想要公主殿下死，那他說不定會回去將公主殿下的燈一併打翻。」姜禾叮囑道

  「明白，這裡就勞煩姜師妹了。」鍾哲作揖道。

  姜禾還禮：「不勞煩。」

  鍾哲走出房間，謝君牧正抱著胳膊靠在廊下看著從屋子裡走出來的鐘哲。

  鍾哲頓了一下，然後關上房門看向謝君牧：「謝將軍。」

  「這就是你們愚蠢至極的計謀嗎？」謝君牧淡淡地開口，輕描淡寫地一句詢問卻讓鍾哲愧疚不已。

  「對不起謝將軍，是我們考慮不周，讓公主殿下涉險了。」鍾哲自知理虧，低下頭向謝君牧道歉。

  「那座山有八十丈高。」謝君牧繼續說道，「虞或將她那麼扔下去，你能知道她有多害怕，多疼嗎？」

  鍾哲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被從懸崖上扔下去，我卻沒抓住她，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想跟她一起死嗎？」謝君牧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很平靜地說著差一點就要成真的死別。

  「對不起謝將軍。」鍾哲能做的只有不停地道歉。

  謝君牧死死地盯著鍾哲：「要是你們不出現，死的頂多是我，但是你們一出現，就讓她去受苦了。所以我覺得，你們這些人還是趕緊有多遠滾多遠的好。鍾道長覺得呢？」

  鍾哲硬著頭皮說道：「謝將軍，貧道明白眼下不管貧道說什麼謝將軍都不會相信。此次也確實是貧道的過錯，但是貧道還是想請謝將軍再給貧道一次機會，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謝君牧沒有回答鍾哲，只是抬起一隻手揮了一下。

  這是趕人的意思。

  鍾哲嘆息了一聲：「既然如此，那貧道就不再打擾了，不過如今公主殿下傷勢極重，還請謝將軍允許姜師妹留下救治公主殿下。也請謝將軍直接對外宣稱公主殿下已逝，免得虞或再次對公主殿下下手。」

  「不用你來操心了。」謝君牧冷淡地說道，「走吧。」

  鍾哲行禮退去：「貧道告辭。」

  趕走了鍾哲，謝君牧想要進屋去再看看步微。

  但是伸手推門的時候卻發現門被從裡面閂住了。

  「開門。」謝君牧皺眉喚道。

  姜禾堵住了門根本不敢讓謝君牧進去：「謝將軍，公主殿下現在需要靜養，等公主殿下醒了貧道再去通知你，那個時候你再來吧。」

  謝君牧強硬地說道：「我說開門。」

  姜禾默默地將屋子裡的桌子推到了門口堵住門：「謝將軍，你還是先去做其他事情吧，別進來了。」

  謝君牧沒耐心了，抬腳就踹了一腳門。

  姜禾被嚇了一跳，還好謝府的門比較好，謝君牧並沒有踹開。

  謝君牧抬腳就要踹第二腳，姜禾連忙說道：「謝將軍，公主殿下傷得很重，我需要保持完全的理智給公主殿下療傷。你能保證你進來看了公主殿下之後還能冷靜嗎？」

  謝君牧沉默了。

  姜禾連忙趁熱打鐵：「若是謝將軍做不到，那謝將軍現在還是先不要見公主殿下了，就算謝將軍來見公主殿下也幫不了什麼忙，說不定還會對公主殿下更不好。」

  「知道了。」謝君牧應了一聲，而後門外便傳來了謝君牧腳步離去的聲音。

  姜禾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回到了步微的床前。

  屋子裡的火爐生得很暖和，步微被凍住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送來的大量紗布都已經全部用盡了，一開始的一盆熱水也早就成了血水。

  姜禾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喚道：「外面有人嗎？」

  「姜道長，將軍讓我們聽著姜道長差遣，姜道長需要什麼？」門外傳來侍女的應和聲。

  「燒熱水，再送紗布來，有多少送多少，我沒說聽不准停。」姜禾一邊給步微施針想看看能不能止住點兒血一邊吩咐，「不用送進來，放在門口喊我就行。」

  「是。」

  熱水燒了一個時辰，紗布送進去不知道多少，終於姜禾才喊了停。

  步微全身都被紗布包裹了一遍，都可以說是個木乃伊了。

  姜禾撐著腦袋坐在邊上看著步微，因為失血過多，步微的膚色蒼白的與死人一般無二。

  只要長明燈一滅，步微的呼吸就會立刻停止，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真的能救嗎？」姜禾有些絕望了，流了這麼多的血，步微的身體裡，可以說都沒剩多少了吧，真的還能醒過來嗎？

  姜禾一頭撞向了牆：「虞或，你真的好狠毒。」

  守了步微一日一夜，在確定步微已經不再出血後姜禾站起身扶了扶腰打算出去院子裡走幾步活動一下筋骨，推開門才走出去，姜禾就看見了站在院子裡的謝君牧。

  大雪一直沒有停過，謝君牧撐著的傘上落滿了雪腳下的雪已經沒過了謝君牧的腳。

  「謝將軍，你一直站在這裡嗎？」姜禾頓了一下然後合上房門問道。

  謝君牧傾了一下手中的傘，白雪簌簌落下，在謝君牧的腳邊又堆積了一大堆。

  謝君牧抬腳將自己從雪地里拔出來然後問：「她還活著嗎？」

  姜禾連忙點頭：「還活著，公主殿下還活著。」

  「昨日送進去的紗布一共三百七十六塊尋常將士出征每人只有五塊那些是七十二人的分量了。」謝君牧的冷靜與清醒讓姜禾都有些害怕，謝君牧直視著姜禾，一字一字地往下說，「熱水送進去一百一十三盆，當日區區產子都不曾送過那麼多，每一盆出來都是血水。她真的還活著嗎？」

  原來謝君牧一直什麼都知道。

  「謝將軍應該知道，虞或曾經為了公主殿下點下長明燈，燈滅人死，燈不滅就算是傷得再重，只要不是被分屍碎屍之類的就不會死。」姜禾回答道，「公主殿下如今尚有一息，但是難保虞或如今不會是去打滅長明燈。」

  謝君牧沉吟片刻然後問：「若是虞或沒有打滅長明燈的話，她是不是一直都會在痛苦之中。」

  姜禾愣了一下，步微的骨骼可以說是散架了，五臟六腑雖然說還在體內，但是也全部受損，就連血都要流光了，虞或若是不滅了步微的長明燈，那確實是對步微永生永世的折磨。

  「我認為虞或會打滅長明燈，他放棄了這一世的步微，不代表下一世也放棄了，所以他應當會儘快殺死公主殿下，然後等下一世的人。」姜禾說著看向謝君牧，「謝將軍，你的選擇是什麼？是放棄公主殿下還是說要試一試？」

  謝君牧沒有回答姜禾這個問題，謝君牧要如何做出這個問題的回答呢？

  虞或能夠等到步微的來世，但是謝君牧和步微下輩子可就未必能夠再相見了。

  「若是我放她走了，那麼接下來就再也不會見面了是不是？」謝君牧問道。

  姜禾沉吟了片刻還是給了一個中肯的回答：「尋常人的緣分只結一世，一世過後便一切都是過往雲煙，謝將軍與公主殿下······確實極大可能是沒有來生的。」

  謝君牧笑了一聲，這一聲笑顯得無比蒼涼寂寥。

  「謝將軍······」姜禾喚道。

  謝君牧深吸一口氣：「若是······」

  若是什麼呢？謝君牧的那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姜禾也一直都不知道，謝君牧那差點就要做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