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可以回去看他了嗎

  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步微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你好，請問是步微小姐嗎？」電話那頭的人問道。

  步微坐進虞或的副駕駛：「嗯，是，怎麼了？」

  「步微小姐，請問你現在在哪裡？我們在你家門口，有事想和步微小姐當面說。」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好，我現在在外面，很快就到家了。」步微應了一聲然後問道，「你是誰啊？」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然後道：「我們就在您家門口等著，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步微掛了電話，虞或問道：「怎麼了？」

  

  「快回去吧，好像出什麼事了。」步微回答道。

  虞或點了點頭：「嗯，好。」

  虞或和步微趕回家裡，在門口就遇到了兩個一身軍裝，神情嚴肅，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的軍人。

  步微的心裡頓時咯噔了一聲，下意識就想到了步絳。

  「是步微小姐嗎？」一個軍人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問道。

  步微點了點頭：「我是，你們是？」

  「步微小姐，請你收拾一下和我們去軍區吧，若是步首長還有什麼親人就一起叫上，想去多少人都可以。」軍人回答道。

  步微的臉色瞬間慘白，差點跌坐在地上。

  虞或先反應了過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扶了一把步微，將步微扶進了家裡讓步微坐在沙發上然後說道：「我去收拾一點東西，我們馬上就走。」

  就當天的動車，在傍晚的時候，步微和虞或就趕到了步絳所在的軍區。

  步絳坐在接見室里等著，三四分鐘後，幾個高級軍官走了進來。

  步微站起身，動了動唇想問卻沒有問出什麼。

  那些個與步絳年紀相仿的軍官對著步微敬了一個軍禮，然後一個面相和藹的軍官走上前對步微說道：「閨女，坐下吧，我們坐在再慢慢說。」

  步微呆呆地就坐了下去。

  之後那位首長說了什麼話步微都渾渾噩噩，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

  虞或在一邊倒是聽得真切，步絳在親自帶著特種作戰兵去越野訓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本來摔一跤是沒什麼的。

  但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步絳摔了一跤之後看上去到處都好好的，爬起來沒走幾步就倒下了，醫護兵跑去檢查的時候步絳已經進入休克狀態。

  等到送到醫院，呼吸和心跳就都已經停止了。

  步微一直都低著頭沒有說話，還是虞或幫忙說了幾句話。

  然後那位首長就讓人給步微和虞或安排暫住的地方，準備著明天的追悼會。

  步微對步絳的去世表現出的是近乎冷漠的淡定。

  「哭出來吧，心裡會好受一些。」虞或說道。

  步微看向虞或，眼睛裡卻還是沒有半點淚水，甚至連眼眶都不帶紅一下的。

  肅穆的大禮堂，黑白的遺像，滿堂的花圈，還有低頭落淚的軍人，是步微對那場追悼會最後的回憶。

  五個月前，步絳擔心自己會見不到步微匆匆忙忙地趕回家，卻不想那真的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猝死，一個「猝」字是步絳猝不及防地就離開了人世，是猝不及防的步微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

  就在虞或以為步微哭不出來的時候，在看著步絳的骨灰葬進烈士陵園的那一刻，步微猛地撲了上去，抱著被一個穿著軍禮服的士兵捧著，蓋了國旗的盒子嚎啕大哭，虞或和另一個士兵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步微，步微才沒有倒在地上。

  「虞或，我好像活不下去了······」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的步微對虞或說了這麼一句話。

  虞或開著車沒有看步微，只是淡淡地說道：「回去之後洗個澡然後上床休息吧，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我陪你過年，別說什麼傻話了。」

  步微深吸了一口氣：「我媽死的時候我才兩歲，她長什麼樣我已經不記得了。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爺爺去世了，初一上學期開學一個月後是外婆，十七天後外公就在去外婆的路上車禍去世，高一的時候奶奶也去世了，我爸回來給奶奶辦了喪事，然後讓我一個人照顧好自己。現在我爸也走了，徹底的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別胡思亂想了。」虞或道，「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到家了我叫你。」

  步微又說道：「虞或，我好想見我的阿牧啊，見不到他，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虞或沒有接話，趁著等紅綠燈伸手點了兩下，放了一個助眠的電台，瀟瀟雨聲，安謐祥和。

  在回到家裡的第三天，虞或晨跑回來出乎意料地沒有在書房裡見到步微，虞或敲了敲步微的房門：「小朋友，起床沒有？」

  房裡沒有回應。

  虞或站在門口思索了一陣子，然後選擇打開了房門。

  步微在床上安靜地睡著，一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但是虞或卻嗅到了空氣之中的一縷血腥味。

  虞或猛地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被子下是一片的鮮血，步微安靜地躺著，手腕處絲絲地往外淌著鮮血。

  虞或心驚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抱起步微就往醫院跑。

  這一次，虞或救下了步微一命。

  但是在中度抑鬱症的診斷證明被虞或拿在手上的時候，虞或想，自己救不了步微了。

  虞或走進步微的房間，將那本書放在了坐在窗前發呆的步微身邊：「只有兩本，這是另一本，也給你了，我也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過去，這本也給你，或許有一天你就回去了。」

  步微沒有搭理虞或，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虞或抿唇：「我去給你做飯，今天吃你喜歡的魚好不好？」

  步微還是沒有回答，虞或也沒有強求，轉身走了出去準備午飯。

  虞或走出去好一陣子之後，步微的眼睫才微微一動，轉頭看向手邊的書，然後伸出手緩緩地拿起了那本書翻開，還是未完待續的書，在步微消失在花禾寨之後就是一片空白。

  步微輕撫著那一頁頁的空白，一滴淚滴落在了空白頁上。

  接下來的日子，虞或過的格外珍惜。生怕第二天睡醒就看不見步微了。

  就這樣子，在一天早上虞或去叫步微吃午飯的時候，房間裡就已經空蕩蕩了，只有那本被翻開的書落在地上。

  虞或什麼也沒說，關上房門獨自坐在餐桌前吃完了一桌子的飯菜，然後照例洗碗、掃地、拖地，將整個家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撿起了地上的那本書翻開看了看，空白頁上多出了一行字，步微回去續寫這個故事了。

  虞或將這本書放進了自己的行李箱裡，然後拉著行李箱走了出去，步微離開了，他也應該回歸自己的生活了。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大街上喜氣洋洋的，都是往家裡趕的。

  真是遺憾啊，沒能和步微一起過個年的。

  坐在離開的飛機上，虞或想，自己應該永遠不會再到這個地方了。

  ······

  「姑娘、姑娘你還好嗎？」步微是被推搡醒的。

  身邊蹲著一個挎著菜籃的老婆婆，關切地看著步微。

  步微扶了扶頭，忍下一陣劇烈的頭疼，然後才看清眼前這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婆婆。

  「老婆婆，你是······」步微看著老婆婆身上的服飾有些恍惚，「這是哪裡？」

  「老婆子夫家姓孟，姑娘你叫我孟二婆就行了，這裡是小窪村。」孟二婆扶起了步微回答道。

  「小窪村？」步微微微皺眉，然後問，「這裡離京城遠嗎？」

  「這裡就是京城城郊啊，要進城的話也就兩個時辰的路，姑娘我看你這一身綾羅綢緞的，一定是個富家小姐吧，可是遇到了山賊強盜什麼的了？」孟二婆熱心腸地說道，「要不先跟著我回家去吧，明天我讓我兒子送你進城尋親去。」

  「多謝婆婆，等我回家了必有重謝。」步微對著孟二婆勉強扯了扯嘴角，然後又問道，「婆婆，今年是哪一年了？」

  孟二婆說出的年號卻讓步微迷茫了：「今年是佑陽四年啊，姑娘，你是摔到腦子了嗎？」

  步微扶了扶頭：「我的頭好疼。」

  「沒事沒事，一會兒我再幫你去叫一下我們村裡的大夫看一下吧，你這麼個嬌小姐落難到這裡也不容易。那你還記得你的家人嗎？」孟二婆問道。

  「記得。」步微點了點頭。

  「那就好。」孟二婆憨憨地笑了笑。

  步微在孟二婆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孟二婆果然就打發了自己那個也同樣憨厚的兒子送步微進城去。

  步微坐在牛車上晃晃悠悠的，想著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佑陽的年號，難道說又換了一個皇帝嗎？還是說自己又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在牛車上坐了兩個時辰，步微顛得一身都疼了，但是也成功地見到了京城的城門。

  城門口的守衛似乎比步微印象之中多了不少，而且正拿著畫像在比對著一個個經過的人。

  「姑娘，我們要等一下，每次進城都要檢查一下的。」孟家老大停下了牛車對步微說道。

  步微跟著從牛車上下來問道：「他們是在找誰嗎？」

  「自然是找五年前突然失蹤的岐陽公主了。五年前岐陽公主離奇失蹤，皇上一直沒放棄尋找，甚至將年號都改為了佑陽，就是希望上天護佑岐陽公主，岐陽公主能夠平安歸來。」孟家老大回答道。

  步微猛地一怔：「五年了，他們······還在找？」

  「那可不是。」孟家老大道。

  步微站在原地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受。

  而就在這城門口跑來了一匹馬。

  守城的士兵暫停了檢查去迎接來的人。

  來人騎在馬上張口才要問什麼，目光就先落在了人群中的步微身上。

  步微與那個人對視，下一秒，馬就到了步微的面前。

  顧遺闕翻身下馬，認真地審視著步微，然後試探性地問道：「公主殿下？」

  總算是見到熟人了，步微的眼底泛起些許笑意：「梁國公，好久不見。」

  符行霨看著步微，已經沒有了五年前的稚氣，步微只不過離去了五個月，但是在虞朝已經過去五年了。

  「這些年假冒公主殿下的人不少，你倒是最像的一個。」符行霨背著手，冷冰冰地看著步微，「只不過你還是和公主殿下差了點兒。」

  步微不明白自己能和自己差了點兒什麼。

  「公主殿下就是在絕境之中也是懷著希望的，怎麼會如你這般死氣沉沉。」符行霨冷笑了一聲道。

  死氣沉沉？

  在符行霨的眼裡自己如今已經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了嗎？

  「你也說我離開了五年，這麼長的時間······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步微淡淡地反問。

  符行霨愣了一下，似乎覺得步微說得有道理，轉過身道：「既然你堅持說自己是的話，那就跟上吧，你應該也知道之前假冒公主的那幾個人死得有多慘。」

  步微還真不知道。

  雖然符行霨並不是很相信，但是還是找人抬了一頂小轎子，把步微抬進了京城，一路就送到了北鎮撫司去。

  北鎮撫司並不是步微第一次來，與符行霨一起走進來，步微半點沒有驚慌的模樣。

  符行霨有些詫異地看了步微一眼然後問：「不怕？若是被發現你以假亂真的話，這些刑具可就落在你身上了。」

  步微淡淡地說道：「別再這樣子說話了，我們也算是熟悉的，想到你之前吊兒郎當的樣子，現在這么正經我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符行霨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動了。

  步微望向符行霨：「怎麼不走了？你是要我去見傅俶臨還是要我去見沈馳？」

  符行霨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已經確定了步微的身份問道：「你······去哪裡了？」

  步微沒有回答符行霨。

  符行霨走到步微的面前，與步微四目相對：「你知道這五年，君牧是怎麼過來的嗎？」

  步微的眼眶紅了：「所以，我可以回去看他了嗎？」

  符行霨看著步微，眼眶也紅了，喑啞著回答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