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留下一棵藍花楹

  傅俶臨今日沒有穿錦衣衛的飛魚服，換了一件常服，也沒有配著刀，看上去還頗有幾分尋常人家公子的模樣。

  「有空嗎？」傅俶臨問了一句，然後有些彆扭地說道，「可不可以跟我去街上走走。」

  小茶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奴婢還要回去伺候公主，傅大人要是沒事的話，奴婢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傅俶臨喚住就要回去的小茶，「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傅大人，請你不要如此玩弄奴婢可好？」小茶回過頭看著傅俶臨，「我雖然只是一個伺候人的奴婢，但是我若是安安分分的話，我相信公主殿下會給我指一門好親事的。我也是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我也想要風風光光地出嫁給人做正妻。我自知高攀不起傅大人，更何況傅大人還有未婚妻，就請傅大人也不要再來尋我好嗎？」

  傅俶臨原本微微皺起的眉峰放鬆了許多：「你是因我這個所以不願意見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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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茶將頭轉到一邊：「您是朝廷重臣，當朝新貴，我不過一介小丫鬟，還請傅大人放過我。或許也是我自作多情，其實傅大人對我並沒有什麼想法，但是我······會陷進傅大人對我的好之中。」

  傅俶臨沉吟了片刻：「我確實有過未婚妻，但是我從來就沒有見到過她。」

  小茶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傅俶臨深吸了一口氣：「我並不是什麼世家大族的公子，十五年前我也只不過是一個村子裡的放牛娃。所謂的未婚妻是父母在小時候就和鄰村定下的用我妹妹換親的娃娃親，若是我妹妹在村子裡長到十四歲，那我大抵就已經娶了那個姑娘，但是我妹妹在十三歲的那年，我和我妹妹一起被步弈派到村子裡選武器的人選中。」

  小茶的心裡驚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一開始就是步弈選出來殺人的······一件兵器？」

  傅俶臨輕輕地點了點頭：「家裡的孩子多，三兩銀子就讓我的父母將我和妹妹賣了出去。但是在我離開村子的時候，我看見我家被一把火燒了乾淨。甚至可以說是一整個村子都走水了，前幾年我回去看了一眼······已經沒有那個村子了。」

  小茶動了動唇半晌才說出一句：「節哀。」

  「那個未婚妻我根本不知道是誰，對外宣稱也不過是為了擋住那些想靠著聯姻和我攀關係的人。」傅俶臨看著小茶認真地說道。

  小茶摸了摸鼻子：「那······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既然你沒有那什麼所謂的未婚妻了，憑著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你也可以娶一個出身很好的貴族小姐。」

  傅俶臨不語，只是看著小茶。

  小茶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低著頭站在傅俶臨面前，盯著自己的鞋尖看。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傅俶臨終於又開口了：「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挺討厭你的，覺得你身為一個女孩子炸炸呼呼的，真的是吵得不行。」

  小茶瞪了傅俶臨一眼，氣鼓鼓地道：「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討厭你呢，一個大男人裝腔作勢的，真的是狂得沒邊沒際。」

  傅俶臨低笑了一聲：「後來我還覺得你挺可愛的。你和其他的姑娘都不一樣。」

  小茶詞窮，也就沒再說什麼。

  「回去伺候公主吧。」傅俶臨道。

  小茶抬眸：「那你今日特意來找我，就為了說這麼幾句？」

  「剛來的時候，還有些其他的話。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傅俶臨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先回北鎮撫司了，後會有期。」

  小茶也不逼問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傅大人，後會有期。」

  在把曹令容趕出謝府的當天下午，步微就把戲班子搬進了謝府，真的就開台唱戲了起來，趙晏如聽了也趕過來湊熱鬧。

  對於聽戲，步微是真的聽不清楚到底在看什麼，只能大致猜測一下劇情，這麼看戲是真的有些累。

  而謝君牧根本就是沉不下心來聽戲的主兒，和步微坐在一起聽著聽著，聽著聽著就開始分心，拉起步微的手玩。

  今天唱的大抵是一出很應景的公主與駙馬假偶天成的戲，戲裡的男二是個花心的富家公子，一邊說著要對公主好一邊又擁著其他的姑娘郎情妾意。

  看著那個富家公子抱著一個美人取樂，美人含情脈脈地往富家公子嘴裡餵了一顆葡萄。

  謝君牧突然說了一句：「想起來這麼長時間了，區區都還沒有餵過我什麼東西。」

  步微往桌子上瞥了一眼，然後抓起了不知道是誰擺上來的一個饅頭就塞給謝君牧。

  謝君牧：「······」

  「不吃嗎？」步微問了一句。

  謝君牧默默地啃了一口饅頭，幾口後謝君牧受不了地說了一句：「我飽了。」

  步微回頭看了眼謝君牧，沒忍住笑了出來。

  謝君牧伸手掐了一把步微的臉：「好啊，區區在戲耍我呢。」

  「我怎會戲耍阿牧呢。」步微抱著謝君牧的腰，軟乎乎地倒在謝君牧懷裡。

  謝君牧笑了笑沒有說話。

  「危月燕的公主真是演得好，我看了都喜歡，也難怪那麼多人都想收了他。」步微托著腮說道，「只不過他也著實是可憐，身為男兒身，卻不能活出一個男人的模樣。」

  「什麼身份就有什麼樣子的遭遇，這都已經是既定的了。」謝君牧回答道。

  步微看著台上的公主回答道：「這也未必，人生無常，在剛剛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我是想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公主。」

  謝君牧摸了摸步微的後背：「這也是你應得的。」

  步微的身上是帶著好幾處傷的，都是為了虞朝留下的傷。

  在夜晚的時候，謝君牧無數次淺吻過步微身上的那些傷疤，人人都看得到步微如今的風光無限，但是又有幾人能夠記得步微那些為之拼命的時刻。

  步微，應當是虞朝最當之無愧的一位公主。

  「對了，淮山公主不是回來了嗎？我怎么半點沒聽到她的消息？」步微猛然之間問道。

  「淮山公主沒有進京就回去了。」謝君牧回答道，「她如今守著圖邪生活。」

  步微疑惑：「不是說都已經到京城門口了嗎？怎麼沒有進京了？」

  謝君牧點了點頭：「確實已經到了京城門口了，但是在就要進京的時候她讓人掉頭回去。謝川要把人留下沒留住，只能又派了一些士兵把淮山公主送回去。」

  「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步媗是肯定思念著京城的，可是到了京城門口了卻連進城都不進就又回去了，步微能夠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步媗已經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少年郎早就面目全非。

  她有她的兒女，他亦有他的家庭了，就算再見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那還不如不見，至少在記憶之中，那個人依舊美好。

  「或許吧。」謝君牧回答道，然後又告訴步微，「雲湛三日內就會回到京城，還有蔻姜她明日也會回來述職。」

  「蔻姜啊，我都一年不見她了。」步微笑了笑，「等蔻姜進京了讓她進府來住著吧，平日裡陪我玩玩。」

  謝君牧點了點頭：「嗯，好。」

  戲台上的公主與駙馬最後是喜結良緣，成婚一年後就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圓滿收場。

  唯一一個認真看戲的趙晏如看得意猶未盡，然後忍不住又巴巴地跑到步微和謝君牧這邊問了一句：「公主，你明年能生個小娃娃嗎？」

  步微：「······」

  「母親。」謝君牧尷尬地看著趙晏如。

  趙晏如真的是從大婚第一日就開始催生啊。

  「如今才入十月，明年生一個孩子的可能還是很大的嘛。」步微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趙晏如盯著步微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睛都在發光：「已經有了嗎？」

  「不是，這個是吃多了。」步微連忙搖頭。

  趙晏如眼裡的光熄滅了：「哦······」

  「婆婆是真的想要一個孫兒啊。」回院子的路上，步微和謝君牧手牽手著說著話。

  謝君牧解釋道：「我還未出世父親便戰死沙場，在武將之家，成婚之後早留子嗣也是為了家族不絕後，所以母親未免有些急，不過如今想必已經無戰可打，一百年的太平是會有的，我們也不必著急。」

  「你不想快些要個孩子嗎？」步微問道。

  謝君牧想都不想就說道：「我有沒有孩子都是一樣的，生育痛苦，若是無子也罷了。」

  「可是還未成親之前，我們都已經把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啊。」步微一邊琢磨著一邊說道，「名字都取好了，不生出來是不是就可惜了？」

  謝君牧停下腳步，握著步微的手將步微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語重心長的開口：「區區啊。」

  「怎麼了？」步微看著謝君牧問。

  謝君牧盯著步微，突然一把將步微抱了起來，大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那這可是你說的，不能浪費了大婚前就取好了的名字。」

  步微笑著摟住了謝君牧的脖子：「不浪費，小柳絮和小紫藤，一個都不浪費。」

  新帝登基的第一年，自然是要外官全都回京述職一次的，等到李蔻姜帶著自己的母親回到京城，步微才知道原來年底還有一次外命婦入宮覲見。

  雖然步絳還沒有通知步微，但是接見的人是誰，步微就已經清楚了。

  「公主殿下！哎呀我的公主殿下喲，真是女大十八變，咱這一年沒見你就變公主了。」李蔻姜人未到聲先到，話音傳進步微耳中有一會兒了步微才看到李蔻姜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哪裡有說女大十八變的。」步微笑著和李蔻姜搭話，然後打量了一番李蔻姜，「我看你倒是面色紅潤了不少，想必這一年過得很是舒心啊。」

  李蔻姜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確實是舒心。哪哪都痛快啊。」

  步微的眼睛一亮，撐著下巴問道：「這麼說不是我們李世子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要有著落了？」

  李蔻姜頓時就等了步微一眼：「胡說什麼呢？我說的是我練兵練得很好。」

  步微笑了笑然後問：「你就帶著你母親進京來的嗎？那個一直跟著你的小副將是不是也跟來了？」

  「什么小副將小副將的，星隨他現在可是錄事參軍了。」李蔻姜說著還有些小得意，「我就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沒看錯他。」

  步微看著李蔻姜提起星隨一副眉目含春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沒錯：「他是個有出息的，跟了你這麼多年，你也該好好犒勞犒勞他呀。」

  李蔻姜不裝了，但是還是詫異地看了步微幾眼：「我說你這眼睛怎麼這麼毒啊？你才見了！星隨幾次，怎麼就看出來我和他了？」

  自然是因為原著里星隨對李蔻姜的生死相隨了啊。

  但是這話步微自然是沒法往外說的，只能故作玄虛地掐了掐手指：「算出來的。我當時很是操心你的婚事，總是想著到底是誰能夠和我們虞朝的第一個女世子金風玉露，所以就纏著國師大人給我算了一卦。」

  「國師大人算的卦？」李蔻姜欣喜地笑了，「那是國師大人的話，那我可就信了啊。不過我聽說國師大人失蹤了？」

  步微無奈地笑了笑：「也可以這麼說吧，但是我想過國師大人應該只是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他熱愛山水天下，被困在長安幾十年，如今終於可以出去走走了。」

  李蔻姜輕輕地點了點頭：「說得也是，國師大人是真的寵你啊，我都聽說了。國師大人在離開之前留下的話就是把十二重樓和國師之璽給你。誰不知道國師之璽多麼珍貴，而十二重樓也是國師最寶貴的地方了。」

  「是啊。」步微若有所思地應答道。

  許多人可能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步微既然不是步弈的親生女兒，卻會生得和步弈的母親——慧敦貴妃幾乎一模一樣。

  一開始步微是奇怪過一陣子，但是很快步微就猜出了七八分，虞或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好像無一不在告訴步微，步微她就是曹燕舜的轉世。

  不知道是21世紀的步微還是虞朝的步微，橫豎總有一個是的。

  雖然聽上去很是玄幻，但是若是和虞或有關的話，那步微就全都相信了。

  虞或說自己並不是長情的人，或許得到了就厭煩了。所以他在發現轉世的姑娘愛的不是自己時沒有強求，而是選擇笑著看他放不下的那個姑娘過得更好。

  虞或給尋到幸福的步微留下一棵藍花楹，然後把自己放置在絕望之中等待不會到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