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前世（6）

  江夜瀾已經麻木。

  一個人面對生命的困境，最開始一定是激烈掙扎，奮勇拼搏。但當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意識到自己的徒勞，最終的走向一定是毀滅的虛無。

  

  連慘烈的疼痛都可以麻木，還有什麼不可以？

  拍賣會上，夏涼作為六號拍賣品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一頭銀髮，肌膚白皙細膩，在光照下幾乎透明。

  別人都是華麗的鐵籠，只有她是透明的玻璃櫃。

  雙手被吊起，腳尖離地面不到十厘米，下面鋪滿了無毒的小蛇，正順著她腳尖的曲線蜿蜒上爬。

  她的拍賣價創造了拍賣會的最高值。

  她被一名富豪拍下，但富豪轉手就把她送給了顧一言——他要進入國內市場，這是他的投誠。

  這是夏涼和顧一言的初次見面。

  一眼萬年。

  那一刻江夜瀾甚至想，就這樣吧。

  如果顧一言能夠對她好，那他也沒關係。哪怕要他一輩子看著他們恩愛呢，也可以的。

  他的寶貝，不曾被人小心翼翼，憐惜珍藏，他做不到的，總盼望著有別人能夠做到。

  但這其實是個一開始就已經預料的悲劇。

  在顧一言的世界，愛情很好，但它不是最好。

  親情，利益，權利，地位，他們都比夏涼重要。

  高高在上的顧大少，不可能娶一個被當做寵物豢養的女人。

  她太髒了。

  她甚至沒有人格，只配和狗生活在一起。

  於是他一面對夏涼噓寒問暖，一面娶了別人。

  那人江夜瀾也認識的，給了夏涼一刀，害得夏涼失憶的女人。

  北市張家的千金，張一諾。

  一言一諾，從名字就能看出來，這兩人是從小就定下了婚約。

  張一諾接受不了夏涼的存在，把她和狗關在一起，顧一言沉默。

  張一諾想，閒著無聊，拿了小刀一刀一刀在夏涼身上「做實驗」，顧一言沉默。

  為了打通人脈，張一諾建議顧一言把夏涼送給某個官員做禮物，顧一言糾結很久，最終點頭同意。

  夏涼以前不覺得那些人對她有多大的傷害。

  她不愛他們，他們也不愛她。

  人實在不能要求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為自己考慮太多。她受盡屈辱，不成人樣，但她知道，自己仍舊是夏涼，別人傷害她再多，她的內心也一定有個牢固又穩定的角落，裝著小小的自己。

  但顧一言不一樣啊。

  他說過愛她，說過要保護她，說過會一輩子對她好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

  她信了，於是把那個角落悄悄打開。

  他握著刀，一刀捅了進去。

  真疼。

  比那些人用鞭子打她更疼。

  比被刀隔開皮膚取出內臟更疼。

  比被關在籠子裡，被迫和一群蛇親密更疼。

  「顧一言，你的愛真廉價。」

  夏涼想了想，又說：「也是，我這樣的人，憑什麼要別人愛我。」

  她完美的履行了自己作為寵物的職責，討好，奉承，伺候。

  然後收集證據，轉手把所有東西交給了警方，徹底消失。

  「今年可真冷，這都三月了，一點回暖的跡象都沒有。」

  「可惜咱們沒錢，不然就去南方過冬了。」

  老舊的小區，破爛的出租屋，夏涼安靜地躺在冰涼的床上。

  窗外依舊灰濛濛。

  她想，她看不到新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