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歸途（二十六）

  這場戰爭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結果，少年敗了，他們甚至剛剛出發，就在蠱族外被打敗了，少年手中握著的十幾萬蠱族人士兵沒有一人回來，他跪在屍堆里，看著周圍的族人的血液，他父親的臉突然湧現在眼前，接著是大祭司的臉，他的口中一直在說著，讓他成為一位合格的君王，可是到底怎樣才能真正成為一位合格的君王呢！

  「祭司爺爺，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伸出去的那雙滿是血的手被握住了，少年的眼睛慢慢聚焦到面前之人的臉上。

  「祭司爺爺？」原來剛剛見到的並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大祭司帶人把他從屍堆里給拉了回來。

  

  「你終於醒了，如果今天再醒不過來的話就有點麻煩了。」大祭司突然鬆了口氣，坐在了少年的身邊。

  「我睡了多久？」

  「整整五天。」

  少年看著窗外的有些刺眼的陽光，「我失敗了，對嗎？」

  大祭司的沉默說明了一切，少年用胳膊捂住了自己的眼，突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眼淚濕透了衣服，從臉頰上滾落下來，「我當時竟然還洋洋得意地認為這場戰爭的勝利我勢在必得，我真是太蠢了，葬送了這麼多族人的性命，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說著，少年就要扯掉身上維持他生命的動。

  「王，你父親交代過我要讓您成為合格的君王，自殺是最懦弱的一種方法，您不該墮落，也不能逃避下去！」

  「哼，合格的君王，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少年舉起自己的手，那雙手上只剩下兩根手指，「十幾萬族人的身體，十幾萬族人的生命，他們的血混合在一起都成一條血河了！我想把他們帶回家，我想讓他們繼續活著，我想讓他們還能抱到自己的家人。可是，可是，他們好重，要帶回家的人好多，我背不動了，我也走不動了！我不敢去看那些守在家裡盼望親人歸來的族人，是我毀了他們的家，我也完全辜負的父親和您對我的期望！我已經不配為蠱族的王了！」

  少年的聲音逐漸被染上了哭腔，到最後哭聲越來越大，最後一句話幾乎就是嚎出來的。

  大祭司沉默地聽著少年的哭聲，默默地離開了，他從王宮中走了進去，外面站滿了頭戴白頭巾的婦人和老人，她們都是死去戰士的妻子或母親。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死在了戰場上，不！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設定好的陰謀，一場預謀已久的屠殺。

  少年和他的士兵們剛出蠱族，就感覺到身體軟綿無力，腳步虛浮，連手中的兵器都拿不住，所有人幾乎都癱倒在地上，只有少年憑藉著強大的意志死死握著手中的劍，知道自己中計了，可為什麼變故非得發生在這裡？身後就是他生活了許多年的家，決不能讓自己唯一的歸處被搶走。

  他們身上根本沒有一點力氣，那些黑壓壓的大軍超水邊向他們湧來，沒有防備的士兵們被人數遠低於他們的妖王軍隊被屠殺殆盡，整個過程很快，連一個小時都沒有，而少年只有拼盡全力才活了下來。

  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是華姑，那個是少年求來的貼身侍衛，那個一直幫他控制權力的同伴，背叛了他！

  在妖族抵達這裡的時候，華姑向他刺出來致命的一劍，那一劍洞穿了他的心臟，少年不可置信的感受著疼痛，他不相信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少年沒有掙扎，華姑取出了他的心臟，那是少年丟失的第一樣的東西。

  少年在昏迷的前一秒，她看到了女孩跟妖族中妖王的將軍—樂軒交談，他看到樂軒輕蔑地看著自己，他看到華姑手中握著他的心臟，眼神中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然後她想要轉身離開，可少年緊緊的抓著她的腳腕，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問什麼，可被華姑毫不留情的看去了手指，這是少年丟失的第二樣東西！

  華姑背叛了妖王，更加背叛了整個妖族。

  當所有族人知道妖王的王宮裡來了一個人類後，就有許多人圍在宮門口，即使想要多看一眼那個人類。蠱族人並不只是對她感興趣，幾乎每一個族人對她都很好，有時候會往她懷中塞一個餅，有時又會給她做一件合身的衣服，有些小孩子會去很遠的地方采來漂亮的鮮花戴頭上，還有些蠱族的年輕人對華姑抱有好感，送給她一些遠超於友誼的東西，只不過再被少年冷冷的掃了一眼之後再也不敢來了。

  那些婦人和老人一看到大祭司出來了，急忙圍了上去，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要讓那個女孩給自己的親人償命！

  那些婦人和老人都曾經把女孩當做自己的孩子，而成為士兵的男人有時也會把女孩馱起來，讓她去夠自己種的葡萄，他們都是出現在女孩意料之外，卻帶給她無限溫柔的人。可，她卻把所有人都送了命！

  大祭司看著一張張悲憤，而又傷心的臉，只好輕聲的安慰他們，而後又令身後的人讓他們給這些人一些補償，雖然人已經不在了，可這些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向前看。同時，他的心中在哀嘆：果然，每一任的蠱王都逃不過被人類背叛的命運！

  少年醒來的第一天晚上，他聽到哭聲，他聽到那些失去親人的悲鳴和哀嚎。他突然變的很害怕，用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拼命的捂緊自己的耳朵，可那些聲音還是會是不是的流進他的心裡，他不敢去聽，更加不敢去面對那些痛苦的族人。

  這天晚上，少年想明白了一件事。大祭司是對的，自己不應該如此隨便的去人界，更不應該不這麼隨意的把一個人類帶回妖界，人類都是狡猾，卑鄙的生物，她們從阿里不值得信任。

  第二天，少年問大祭司自己的父母的事，這一次大祭司告訴了他一個他完全沒有聽過的故事。

  他的父親和母親都對人界有強烈的好奇心，於是他的父親自己摸索著，竟然收回了自己身上的蠱毒，不顧大祭司的勸阻，兩人一起前往了人界。在那裡他們也交了一個朋友，是一個人類小書童，小書童在學堂中被先生給罰留堂了，他一邊哭一邊抄錄。他的哭聲被少年的父母聽到了，他們看到了小書童被先生打出血的手，便模仿著小書童的筆記給他抄錄完了。他們便因此成為了朋友，小書童會帶著他們去各種各樣好玩的地方，而小書童壓力巨大的課業也得到了他們二人的幫助。

  只是，在一次意外中，小書童意外落水，被他們救上岸之後，已經昏迷不醒，二人合理把小書童就連回來，也因為失去了大量的靈力而變回了原型。小書童驚叫著離開了，他們那一晚上差一點就被道士抓住了，可誰都不知道小書童在他們離開以後在身後跟著他們，找到了蠱族的所在地。

  少年聽著大祭司的述說，突然想起來自己記憶里那模糊的喊打喊殺聲，還有重傷的，滿臉是血的父母！

  「他們帶著人類士兵，還有一些道士來到了蠱族！你的父親就是因為他才離開你的。」大祭司也想起了那場戰爭，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微微發抖。

  「地下里，那個被燒黑的牆面上最開始畫的是什麼？」少年年問道。

  大祭司沉默了一會說道：「那上面，畫著的是王與王后和少年在一座橋上的畫面，因為發生了那件事，你的父親就下令把那副畫給燒了！」

  少年也沉默了，大祭司說：「王，人類是世間最可怕的生物，跟他們扯上關係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您一定不能糾結於過去，還有你的族人在等你！」

  「祭司爺爺，我知道了，只是……」少年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拉開了自己的衣服，心口那裡有一個巨大的傷疤，少年拉著大祭司的手放在那裡。而大祭司像是被觸電一樣縮回了手，他後退了幾步，「你，你的心……」

  蠱族人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們沒有了心臟還可以繼續存活，但一旦有誰擁有了一個蠱族人的心臟，便可以控制他。

  現在，蠱王心臟的擁有者是華姑，那個叛徒！

  少年很快重新回到了王座上，他比之前更加殺伐果斷，整個人也更加沉默寡言。在這兩年裡，他把蠱族變回了戰爭之前的樣子，戰爭的傷痛也慢慢的過去了，他們開始重新生活，而少年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惑，為什麼華姑會背叛他？他們的相處一直很和諧，而少年認為自己也並沒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決定了離開呢？」小原的一番話突然點醒了少年。

  再從少年回到王座之後，大祭司就讓自己的孫女來這裡幫少年處理政事。聽到小原的回答，少年這才發現自己把疑問給問出口了！但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你說她從一開始就決定了離開？」少年問道。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她本來就是人類，想要回家也是無可厚非的。」

  「但她從未跟我說過她要回家。」

  「可她也沒有說過她不會回家。王，您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你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憑自己的喜好來的，根本沒有問過她的意願，她成為你的貼身侍衛，她去殺那些擋著你的人，她參與進與妖王的戰爭。這些事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想要去做，而且一個人類，明明有回去的理由和力量，卻並沒有回去，那麼在蠱族的每一天，她去了哪裡？」

  這時，少年突然想起來一直被自己忽視的一個事實，華姑的眼中除了有野心之外，還有對權力的強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