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籍換命

  爺爺擰眉之時，朝我冷聲下令。「進屋關門，不許出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爺爺的話，我不敢不聽，茫然點頭。轉身進了大院，關門自守，大氣不敢喘一下。

  可是，在爺爺剛離開不久，我就發現脖子裡的指骨項鍊忘記撿回來了。

  便起身出門，在我打開院門的剎那間，鬼風凌厲，從我臉頰旁呼嘯而過。由於陰風是陡然颳起的，所以來的快，去的也快。

  十三歲的我，正是好奇的年齡。

  在門口撿回劉奶奶的指骨後，就把爺爺的話忘記了，壯著膽子繞到了東面的院牆，火光便是自那兒出現的。

  這不是一般的火，一般人根本看不到。

  俗稱鬼火，也叫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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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溜到牆角，爬上了歪脖子樹，趴在牆頭上，朝里望去。

  下方霧蒙蒙的，隱約中有綠光閃現。

  幾個手拿兵器，身著古怪服飾的陰人，正站在胡伯家的院子裡，正屋的門是敞開的，坐在正屋靠背大椅上的是一個黑臉漢子。

  雖然我不認得，但我猜測，黑臉漢子因該是外面小鬼的頭目，從穿著上看，可能是當地的判官。

  至於判官是做什麼的，我也聽爺爺說過。

  陰間有一個地方，專門負責陰魂造冊登記的部門，職責較廣，死後之人都要前往當地屬衙報導。

  負責這一部門的，便是判官。

  其實我膽子並不大，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對於陰人陰物，沒有別人那種很排斥，牴觸的心理，總感覺有一種親切感。

  我很好奇，伸長脖子往裡面張望。

  其實我是想知道爺爺去了哪兒，為什麼現在還沒出來。

  這時，我看到爺爺了。

  他從胡伯的院子裡走進了正屋，先是朝黑臉判官行了一個道家禮，黑臉判官似乎有些驚懼，忙是起身來迎。

  我頓時感覺爺爺的牛逼，不是一星半點。

  不僅在村裡頭可以橫著走，哪怕是面對陰間的判官老爺也可以抬頭挺胸，理直氣壯。

  那股子正義感，是發自骨子裡的。

  黑臉判官在行了禮後，微笑開口。「閻道長這次準備借多少壽元？」

  爺爺面無表情，伸出一隻手。「這是我最後一次為孫兒借壽，麻煩官差大人通融一下，能否一次借個五十載。」

  黑臉判官尷尬笑道：「不是我溫常在不照顧你陽世閻家，而是法不容情，我一個小小判官，擔當不起啊！何況，閻道長只剩下一個月的陽壽，如何借給你孫子五十載？」

  爺爺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一旁的靠背大椅上，沉著臉，半天沒有說話。

  忽然，他看向黑臉判官，一臉的嚴肅。「你如果不借，我便放出上羅村的惡鬼，不但上羅村會變成人間地獄，你陽世的陰差官府，也不得安寧。到時，看你如何統計陰魂，向森羅殿按時交差。」

  黑臉判官驚出一身汗來，臉色當即大變，「萬萬使不得，二十年前你降妖除魔，鎮殺惡鬼，乃是天大功勞，正因為這事，你前幾年向陰間借命，他們才沒有追查你的罪行，你若是黑白顛倒，狂妄無知，只怕會連累到你的孫子。」

  爺爺是出了名的犟脾氣，他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只見他大手一揮，「你不必多說，只說借還是不借。」

  黑臉判官嘆了口氣，原本就黑的臉上，此時更是陰雲密布，說不出的為難，可他又不敢得罪爺爺，在長達一炷香的沉思後，像是下定了天大的決心似的，沉著臉說道：「只能借一年，一年之後，得靠他自己。」

  爺爺伸出三個指頭。「我用道籍換我孫子三年壽元，你儘管往下面報，他們若是不肯，便不是你的事。我閻申年雖被逐出師門，卻仍是道家弟子。這些年功過相抵，足夠再活三年。」

  黑臉判官，點了點頭，有些沉重。「功過相抵，必損陽壽，你本就只剩下一月，如果強行轉借，只怕你活不了三天。」

  「別說三天，就是三個時辰，我這把老骨頭，能看到孫子走上正道，也便是值了。」爺爺祭出一張符紙，用指血在上面快速書寫，然後壓上自己的掌印，拿起符紙交給了黑臉判官。

  符紙雖薄，卻似千金之重，黑臉判官雙手借過，將其封於一個葫蘆里，這才如蒙大赦，道家講承負，應天命知人事，定乾坤輔社稷。

  他拿的可不是簡單的一張符紙，而是爺爺一身的功德福報。

  趴在牆頭的我，心頭萬千沉重，原來我能活著，全是因為爺爺用自己的功德福報換來的，而他將不久於人世。

  想到這兒，我嚎啕大哭。

  哭聲驚動了院子裡的陰兵鬼卒。

  但他們並沒有為難我，因為這些鬼卒知道我是閻申年孫子。

  我很疑惑，為什麼我不能跟普通孩子一樣，為什麼我需要用爺爺的壽命來換取活下去的機會，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此時卻異常憤怒，我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不該活著，活著就是在吸收爺爺的福報。

  當爺爺出現在我身邊，將我從圍牆上抱下來時，我已經失去了理智，憤怒的像頭猛獸，想要吃人。

  爺爺二話沒說，直接給我一個巴掌。

  我發誓，這是爺爺第一次打我。

  而且是動了真怒，力道異常沉重，直接把我打暈過去。

  隨後，我就沒了知覺。

  太陽升起，陽光照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暖洋洋的，我是被爺爺叫醒的，我捂著嘴巴，上面還紅腫著。

  疼。

  爺爺給我塗抹著藥膏，眼裡有些不舍，可他臉上卻沒有笑容，就像是看仇人一樣，我有些害怕。

  他見我躲閃，終於開了口。

  「十六，你是不是很疑惑，爺爺為什麼要那麼做？」

  「為什麼？」我點頭。

  「其實，這件事歸根結底，還得從我們家的姓氏說起。」爺爺放下手中的藥膏，抓了一把矮凳上的冬棗，給我遞來。

  「姓氏怎麼了？」我不明白，但還是接過了冬棗，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

  「閻，這個姓，本不該出現在陽世。」

  他深深一嘆，開始了講述。「幾百年前，有個叫周天水的道人，在一日夢中，有人告訴他，泰山腳下的閻王廟裡，有卷玉冊通書，上有八部通法，修成之後，可調令地府陰差，差遣功曹辦事。還能元神出竅，神遊太虛！但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