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他是賈寶玉
2024-05-13 01:46:50
作者: 七寶燉五花
「我記憶里的九郎是個多情的人,從小就很多情。」香雪郎陷入回憶之中,「我還記得當年九郎的母親尚在,有一位母族遺孤借居在九郎家裡,名為魚兒妹妹。九郎對待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比親家親妹妹更親,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留給她一份。」
「魚兒喜愛甜糕,尤其是杏花糕。最愛的便是長安城東大街一家名為老馬記的鋪子,那家的糕做得嘗得杏味不見杏花,最是晶瑩剔透,軟糯適口,哪怕是涼透了放了兩天,吃起來依舊是溫溫柔柔,因此老馬記非得一大早去排隊不可,最好是卯時就去排,可哪怕辰時前排到了也只能買一盒。辰時前若排不到,只怕一大半天就要搭在這裡。饒是香家這樣的大家族,也不會有許多閒人去排這麼一盒幾塊糕餅,因此不到孩子們生辰日,老馬記的杏花糕是必定見不到上桌的。」
「可偏偏魚兒總能吃到老馬記的杏花糕,那是香九郎讓自己貼身的小廝去排。他自己寧可少人使喚,也要給魚兒妹妹買到杏花糕。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與家姐一同拜訪九郎那房頭的同輩,吃酒玩耍,依照禮數也給魚兒帶了些禮物,登門後竟然見魚兒隨手用老馬記杏花糕打賞家姐身邊的大丫鬟。」
「姐妹們對魚兒或有憐憫,或有妒忌,但九郎總是護著,寧可自己挨板子。久而久之,魚兒竟然養成了一副飛揚跋扈的小性子,動輒摔摔打打。有幾次觸怒了九郎的母親,都是九郎靠著絕食耍賴護住的。」
「後來有一年長安城鬧了疫,非人染病者十有八九,旁人吃些藥慢慢也就好了。唯有那種挑食又嬌氣的女兒家熬不住,香消玉殞者就有魚兒。」
「我猶記得當時大祖母責備九郎,說是他太過嬌寵害得魚兒是非不明,又刁鑽挑剔,食風飲露,身子骨敗壞了,才變成這樣。九郎聽後大病一場,足足病了一年才下得來床。」
「魚兒之後又是幾年,九郎那份心慢慢散了,他也加了冠,按照香家的規矩,加冠以後若是有適合的人便可以議親。就在這個當口,九郎瞧上了一個琴女,兩人如膠似漆,根本無法拆散。兩人甚至鬧出私奔的故事來,氣得九郎的母親一病不起,就那麼撒手人寰。九郎的房頭大伯氣得將九郎趕出家門,偽造了一份除名文書,將九郎趕了出去。九郎投奔琴女,卻發現琴女翻臉不認人。饒是如此,九郎也沒有責怪琴女,只是憐惜她不易。哪怕恢復了身份之後,也沒有報仇上門,每每提及琴女,總為她辯白。說起來那時候我覺得九郎雖然屁事不同,但心卻是好的。」
「從那以後九郎也漸漸上進,到底是那一支里聰明伶俐的人物,很快對生意也就上了手,又結交權貴,左右逢源,行事越來越有章法。當時我與他一起辦過幾次事,也頗為欣賞他。」
「彼時九郎一眾兄弟里,大多在人際交往上不如他,能與之比擬者唯有十郎。」
香雪郎說到這裡,明月出心頭一跳。香雪郎似有覺察,但他沒有追問,還是繼續往下講:「這些年九郎雖混於紅粉隊中,但傾心者只有魚兒和琴女,家中雖不急,卻也擔心他再度走岔了路。幸而那時候他遇見了一位藥商,是隴西查家的掌家女,不僅擅長生意,還會得一手好醫術,最是個精明強幹的人。兩人門當戶對,正好談婚論嫁。查家素來闊綽,辦事也豪氣利落,兩家都不拘著這對小兒女,於是兩人一起走了一趟西域,採辦珍稀藥材。按照當時計劃的路線,兩人應當在波斯出海,抵達威尼斯。實際上兩人是否到達威尼斯,旁人並不知曉,只是知道在半路出了些差錯,回來的時候查家大小姐重傷。九郎以血肉為引,熬煮珍稀藥材為查家大小姐吊命。」
「皇天不負有心人,查家大小姐終究是醒了過來,只是醒來以後沉默寡言了許多,又體弱,睡著的時候比醒著多。九郎為了帶大小姐散心,又跑了一趟遠門,帶著大小姐和那些金髮碧眼的外國丫鬟出海,又去了東洋,又去了晉國、明國等地,足足兩年半才回來。」
「這兩年半原本是九郎手裡的生意,都交託給了十郎。十郎雖然性子過分活躍,有些人來瘋,但也是機靈的。九郎回來以後,十郎本要交出生意。誰知道九郎是一個人回來的,查家大小姐終究是沒挺過去。」
「後來呢?」明月出見香雪郎停了話頭,連忙追問。
「後來九郎鬱郁許久,被族長罵醒,便不肯再談婚娶,一心瘋狂工作。」香雪郎呷了一口咖啡,「再後來我就離開家了,香家也亂了,我便沒有再聽見九郎的消息。」
香雪郎說罷,拿調羹攪和了一下咖啡,一飲而盡。
明月出與屠博衍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迷惑不解:難道是查家大小姐香消玉殞,導致香九郎性情大變?
究竟如何,香雪郎作為旁支兄弟也不可能盡知,倒是香十郎……咳咳,四喜還只是個獸型,等他變成人形想起自己作為狻猊的回憶,搞不好還要五六十年,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滿腹疑惑地辭別香雪郎,屠博衍在鏡湖回雪的書房裡寫著自己的思緒:
一種可能便是如香雪郎所言,永失所愛,很可能還是由於自己照顧不周,永失所愛,因此對自己的斥責和內疚也會十分強烈,因此黑化走上不歸路,倒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第二種可能是香九郎在旅途當中遇見了什麼極端事件,讓他本來因為永失所愛悲痛不已的脆弱心靈更加雪上加霜。香雪郎提過,第二次旅途他們去了很多傳說的地方,見過不少遺蹟,包括嫦娥奔月的高台,簡狄夢鳥的湖澤,周王叔採薇的山谷,齊桓公自焚的宮闕,以及秦國二世子胡亥車裂公子扶蘇的廢宮。在這種傳說級別的地方遇見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或者那種居心叵測的教唆犯,也是有可能的。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明月出說的,結合香九郎手裡的鬼神盛宴圖譜,他也有可能已經被李代桃僵,外面的殼子還是香九郎,裡面的芯子早就換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不高,因為移魂換位有一個需要攻克的問題:皮囊的使用期限。
「除非他也跟我們一樣,掉入弱水,然後兩人一身。那樣的話,這壞事還是有香九郎一份。」明月出皺眉。
「可你我之事,萬分巧合,因我是五臧白國皇子,你是鏡醒者,你我神魂強度與尋常的六合族眾不同,才能熬過。香九郎與那位查家大小姐不過是六合的非人而已。」屠博衍思忖道。
「又或者是第四種可能,香九郎此人多情又執著,被人罵著打著也不肯悔改,所以到了這件事情上,他也是慢慢滋生了負面情緒,覺得這個世界無藥可救,就跟滅霸似的,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替天行道。你看什麼《哥斯拉》之類的不也都是這種主題麼,那個女主角放出來怪物們就是覺得這個世界需要重啟。」明月出雙手一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總算是整理出一個大概來,踹著這份疑惑雙雙醒來。
明月出一睜眼,就看見屠博衍已經穿好了玉身,打算去找李仙蹤他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傻愣愣地問:「我沒變成蟲子怪吧?」
屠博衍回頭正看見明月出一臉懵,圓眼睛圓臉圓圓的茫然,情不自禁伸手撫上那張臉,兩指一捏:「沒有,好得很。臉頰肉還是這麼筋道。」
明月出一拍他的欠手,翻身下地,草草梳洗過後,拖著一束馬尾就跟著屠博衍跑了出去。幸而在餐廳一見面,大家都還好得很,不僅沒有變成蟲子,還睡得紅光滿面。只有王神愛悄悄別過頭擦了一把眼角。
「昨晚你發現了?」戚思柔攬住王神愛的肩膀。
「昨兒夜裡街上有些動靜,我很熟悉那種聲音,是穿了暗甲的死士們行動起來的聲音。」王神愛狠狠眨了一下眼睛,「我去叫你,你怎麼都不醒。再去叫那兩個也一樣。我就知道不好了。」
十三郎嘆了一口氣:「阿愛姐用了王家的手令,把自己也給暴露了。現在王家知道阿愛姐在這裡,恐怕又要有話說。」
王神愛搖頭:「這倒是無妨,無非是通消息罷了,我現在還能用來作什麼?送到宮裡做妾可不夠,做個宮女人家還嫌棄我沒力氣呢。」
明月出肩膀一垮,抹了一把額頭汗:「大家沒事就好,看來一夜之間也很難讓那些噁心玩意從我們的腦子裡翻出來。」
大郎對明月出很慈愛地一笑:「你們沒事就好了。二郎急得都掉眼淚了。」
「我沒有!」二郎暴跳如雷。
眾人哈哈大笑,二郎端起一碗白粥稀里嘩啦地吃了起來;十二樓主與七樓主緊挨著坐,低聲說什麼;大郎也停住筷子聽著李仙蹤和戚思柔用不同的語氣向他說著同一件事情;五郎幾個呱啦呱啦吹噓著自己的英雄表現;唯有一貫寡言只愛埋頭吃飯的四郎抬起頭,幾乎和明月出同時提醒大家:「外面有人來了。」
「誒?老四,你這是怎麼回事?竟然和月娘一起?」戚思柔驚了。
四郎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確有些不同:「我也不覺得如何,就是聽見外面有人。」
果然有叫門聲前來,自報家門是白奢門下侍從。
大郎去開了門,在前面招待茶水,等李仙蹤和戚思柔這一對假老闆老闆娘出來,那女侍從才行禮稟告:「家主有一私宴,宴請三五好友。」
竟然是白奢的私人聚會需要侍宴!這種情況一般不都是用熟悉的自家家廚麼?怎麼會突然找上他們這樣新來的雜魚?而且還安排了兩天一夜,要異國風情,精緻布景,要自由隨性舒適。
「幾位好友亦有來自六合之人,素來喜愛民間風味,若幾位可以在元寶橋選幾道街邊美味一同帶進去,那就最好。」女侍從又補充道。
這個要求就更離譜了,白奢這樣的人物,身上絕不僅僅是牽扯商賈事,只怕政敵也有不少,敢隨便吃街頭小吃?明月出一臉狐疑望向屠博衍。
送走那位女侍衛,屠博衍解釋道:「五臧皇族就愛四處遊玩,因此民間也有這等風俗,倒是無妨。」
「只是?你把話說完。」明月出著急道。
「只是在之前去太子橋附近,我聽聞最近諸般事端,白家上下忙成陀螺,白奢接連去別城辦事,刁少尹連找她議事都難,她怎麼突然有這份閒情?」屠博衍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