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法明之死（1）

  「所有跪著的少女不管臉上的神情如何，身體的姿態如何，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她們每個人的頭都是微微仰著的。我原本以為這些少女的目光都在仰望東白山神，可是當我坐在其中一座跪像邊上，擺出與少女一樣的姿勢抬頭仰望的時候就發現這尊少女像望著的並不是東白山神，而是東白山神頭頂後方橫樑上懸掛著的一面銅鏡。從少女跪著的位置望過去，銅鏡里照映出來的剛好就是東白山神手中握著的那柄金剛杵。我接連在不同的少女像邊上重複著與她們相同的姿勢動作，但從銅鏡當中看到的無一例外的都是那柄金剛杵。我立刻意識到，塑起這些少女像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顯示東白山神的尊嚴，而是在佛殿裡留下一個暗示，好讓人注意到東白山神手中的金剛杵。」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不顧顧淳居士的阻撓，堅持從山神的神像攀援而上，用手去抓神像手中的金剛杵。結果不出我所料，當我把全身的力氣都施加在金剛杵上的時候，神像握著金剛杵的手臂忽然就往下一沉，然後迅速抬起恢復原位，就好像神像握著金剛杵在半空中揮動了一下似的。我本來就攀援在神像的手臂上，一時沒提防，被神像的這一揮手直接從上面抖落下來。幸好神像的胳膊和地面的距離不算太高，這才沒受什麼傷。在東白山神揮動金剛杵的同時，神像的背後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輕微摩擦聲。落地之後，我立刻就繞到神像背後檢查，就發現東白山神的背後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我和顧居士判斷小莜被藏在密道里的可能性非常大。因為擔心夜長夢多，小莜遭遇危險，我和顧居士來不及通知其他人，就一齊鑽進密道。進去以後，我們才發現這條機關密道的構造非常精巧，整條密道里都有照明的油燈，密道的入口還可以從裡面關上，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我們兩個人沿著台階拾級而下，在密道的盡頭有一擅可以平移的小門，移開之後就露出一間供奉著東白山神的佛堂來。小莜姑娘就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佛堂的地面上。」說到這裡，杜群伸手指了指伏在地上的悟淨：「我們剛將小莜姑娘鬆了綁，這個賊和尚就探頭探腦地要進佛堂。他看到我和顧居士在佛堂里現身，嚇了一跳，拔腿就跑，我們幾個在後面窮追不捨，最後在山神殿裡將這個賊和尚擒獲。」

  聽了杜群的話以後，悟淨的師父空慈可能是因為深感愧怍，口中不住地念誦著經文，也不開口說話。

  見空慈久久不發聲，青蓮寺的另一位長老便開口了。他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悟淨：「悟淨，杜公子所言是否屬實？」

  悟淨一點兒都沒有要分辯的意思，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杜公子說得沒錯，小莜姑娘正是被弟子擄走關在小佛堂里的。」

  「那你為什麼要殺害圓鑒和悟見，他們可是你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啊！」空悲對著悟淨就是一聲怒吼，他的聲音震得站在邊上的杜群他們耳朵嗡嗡作響。下面坐著的和尚中有好些個與悟見關係頗好，見空悲長老發怒，便一齊對著伏在地上的悟淨破口大罵起來，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甚至脫下了自己的一隻鞋去擲悟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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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淨被空悲這聲晴天霹靂般的質問震得整個人都愣了愣，直到那隻麻鞋砸到他的腦瓜子上他才回過神來，帶著哭腔道：「空悲師叔，悟見師兄和圓鑒師弟真的不是我殺的啊！我和悟見師兄親如手足，怎麼可能去殺害他呢。弟子只是對小莜姑娘動了手，其他幾個我敢發誓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

  「事到如今了，你還敢在這裡信口開河，你就不怕進拔舌地獄嗎！？」空悲長老的脾氣相當暴烈，覺得光是這樣罵著還不解氣，一把抓過擱在邊上的禪杖，對著地上的悟淨劈頭蓋臉地打下去，「看我在佛祖眼皮底下打死你這孽徒清理門戶！」

  悟淨被鐵索綁著，後腰上還被王捕頭一隻腳踏著，根本無從閃躲。這禪杖是生鐵鑄的，分量不輕，才打了兩下，悟淨的口鼻就都流出血來，看樣子牙齒也被敲斷了好幾根。

  當空悲第三次揚起禪杖想要往悟淨的面門敲過去的時候，就感到禪杖忽然凝固在半空中一動不動，轉頭一看才發現禪杖的另一頭被王捕頭抓住了。

  「空悲長老，莫要再打了。」王捕頭道：「幾個人都已經死了，你就是現在把他敲死也無濟於事，不如讓他把話說完，興許他沒在狡辯呢。」

  杜群本來也已經準備去阻攔空悲，見王捕頭搶先一步，便在一旁幫腔：「王捕頭說得不錯，悟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悟淨挨了兩禪杖，痛得齜牙咧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王捕頭想著他應該沒有反抗的餘力了，便和杜群一起將悟淨從地上扶起，給了他一張椅子坐了，圓性又端來一杯水給悟淨餵了幾口，悟淨才緩過來。

  「弟子剛剛就已經說了，我不是自己想殺人，我是逼不得已，為了全寺師兄弟的生計才出此下策的。」因為牙齒被空悲敲掉了幾顆，悟淨說話的聲音有些漏風，聽上去十分可笑。可在場沒有一個人笑出聲，也沒有人再開口打斷悟淨的話。

  「昨天晚上那個人被殺的樣子和石碑上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啊！你們難道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了嗎？！忘了法明方丈是怎麼死的了嗎？」悟淨越說越激動，整張面孔都扭曲起來，配上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口鼻，看上去簡直和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的夜叉鬼差不多。

  「以前的事情？」杜群忙問道，「什麼以前的事情？悟淨師父，你說得清楚一點。」

  「這不是青蓮寺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七八年前，寺里的法明方丈就是這麼死的。」悟淨顫著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