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璃都

  金枝倒在地上，臉上都是憤怒，一雙眼睛瞪得血紅，「你敢！林清雪，你這個賤人。如果當初不是我收留你，你現在還不知道被玉葉那個女人賣到哪個館子裡去賣笑了，如今你居然聯合這個賤婦合夥坑害我，真是養不熟的白眼兒狼！」

  林清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很多事情，坐到心裡有數便罷了，若是您一直這麼咄咄逼人，我不敢保證牛媽媽還會不會供出什麼勁爆的事情，畢竟牛金花如今也不在你面前管著了。」

  「你！」榮夫人啞口無言，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白氏也不說話，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看著榮夫人，也看不出喜悲，「畢竟我兒無辜，夫人，人在做天在看，如今您得了這個報應，我自然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麼。我白氏雖然家庭清貧，可父母自小教我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以後，我會讓人在院子裡修一座佛堂，夫人以後還是好好的誦經祈福吧，這樣小姐以後在外頭也能過得舒坦些。」

  原本榮夫人已經有些頹然了，可聽到白氏提起自己女兒，頓時又來了底氣，「白氏，你別在這裡耀武揚威的，洛洛現在在李家做了少夫人，怎麼說也是個官太太，你覺得她若是知曉了這件事情，會放過你嗎？」

  還沒等白氏和林清雪回話，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榮洛洛穿著一身素靜的衣物，頭上戴著一朵小白花走了進來，「娘，您別這麼說。我一個婦道人家，能不放過誰。」又看向白氏，「見過母親，在亳州驚聞和哥兒沒了，就快馬加鞭往回趕，結果還是沒趕上。還聽到了府里發生的這些事情，實在愧對於你，所以，對您升做平妻這件事情，我絲毫沒有意見。」

  對於白氏升做平妻，榮洛洛初聽聞的時候就覺得這件事情合情合理，自己母親與父親不和這麼多年，她在娘家的時候都沒見過他們好好說過一句話，所以能有現在這個結果也沒有什麼。

  而且白氏夭折了幼子，既然是牛媽媽乾的，就能保證裡面肯定有母親插了一手。如今只是牛媽媽單獨下獄，而母親還在家裡安生的呆著，很明顯就是嫂子和白氏手下留情了。

  榮夫人一聽自己女兒也向著外人，頓時火上心頭，將頭上的珠釵都拔了丟在了地上，批頭散發的像只惡鬼，「你們這群人，都算計著我，也不怕天打雷劈！洛洛，你狠心啊，若不是娘處處給你打算著，你能好端端的嫁到李家去？如今嫁了高枝兒，回了門子連自己娘的死活都不管了！」

  不提這件事，榮洛洛還沒有什麼脾氣，一提這事兒，榮洛洛就目眥欲裂。

  想到那日李旭陽醉酒，被下藥那件事，榮洛洛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被誰抽了一個耳光。若是沒有那件事情，榮洛洛相信自己也能嫁進李家，因為但當時李旭陽已經明確的說要取了自己。

  可是因為出了那件事，如今李旭陽基本正眼都不會看榮洛洛一眼。公婆還覺得對榮洛洛多有虧欠，經常想著法子去彌補她，但是只有榮洛洛自己知曉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甚至偶爾自己想到這裡也會感到無比噁心。

  如果當初沒有這件事情，自己嫁到李家，好好的和李旭陽相處，會不會如今一切都很不一樣？

  「娘，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您應該聽得懂。」榮洛洛如今在亳州那邊也算是當家主母，李旭陽雖然不喜歡她，也不進她的屋子，可是該給的權利都是給她的。她施施然坐在白氏邊上的椅子上，手裡捏著帕子，看向榮夫人，「如今母親也不是就將您趕出府，只是給您修一座佛堂在府里，讓您去拜佛祈福，也算是給和哥兒求個好來生，這樣的事情您若是再不願意做就說不過去了。」

  榮夫人一臉慘澹，沒想到自己天天疼愛著，並且為之操心操肺的女兒居然能說出這麼讓她心寒的話，她頓時整個人眼前發黑，差點暈倒。

  榮洛洛朝著身後跟著的牛金花使了個眼色，「金花，去將我娘扶起來，這天氣雖然不涼，可這麼躺在地上也有礙觀瞻。」

  「誒。」牛金花聞言，去將榮夫人扶了起來，讓她坐到了椅子上。

  看著這個以往不可一世的婦人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幅模樣，牛金花也有些難過。可是想到自己尚在大牢裡面的姑母，更是悲從中來。

  「夫人，好好保重身子才是。」牛金花給榮夫人拍拍蹭髒了的裙子，心疼的說。

  榮夫人也累了，撐著椅子扶手，整個人無力的看著一屋子的人。

  榮老爺高坐在上，根本沒有說一句話，就看著這一屋子的女人演戲，心頭冷淡的厲害。如今他的獨苗也沒了，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必須得保住白氏肚裡的這個孩子，否則以後榮家的香火能不能續上還是個問題，總不能指望榮洛洛一個外嫁的女兒去給他們榮家傳宗接代。

  「鬧完了沒有？」榮老爺冷冷的看著榮夫人，如今這些金銀財寶都已經拿出來了，他對這個女人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其實早就沒有了，他早就看榮夫人噁心的厲害。「鬧完了，就讓人扶你回屋去。你要知道，牛媽媽今日能犯這種錯誤，乃是你這個當家主母的管束不力，要是依我看，就應當將你這個當家主母的位置也剝了去。但是怎麼說呢，我榮某人念及舊情，能讓你繼續坐著嫡妻之位，你就應當感恩戴德。」

  這一段話說的榮夫人啞口無言，她看著搞搞坐在明堂上的老爺，又看看一邊冷漠異常的女兒，轉頭又看了一下並沒有什麼表情的林清雪，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惹你們厭煩了。」

  荷花聽了指令，過來扶著榮夫人。

  以往那個意氣風發的婦人，在鎖縣整個婦女圈子裡都讓人羨慕的女人，背影蕭條的離開了正廳。

  榮夫人走出正廳，一束陽光照下來，她眯了眯眼睛。不由得想起自己剛來鎖縣那年。

  尚且青春年少，只有二十歲，是主子身邊的得力丫頭。跟玉葉一起，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少主，三人一路跋山涉水從璃都趕到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落腳。

  當時銅鏡里映出自己的容顏，也算是清秀佳人一個。

  她素來強勢，玉葉很快就受不了她的強勢，離開了她和少主，自己找了個農夫嫁了，生了孩子。

  餘下的日子就是她和榮安平相依為命，一直到了榮安平三歲，才遇到了榮老爺。

  媒人給她介紹，這個姓榮的雖然年紀不小了，也沒有功名傍身，家中清貧，但是勝在人老實，長得也俊俏。她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嫁了。同年懷上了榮洛洛。

  可榮老爺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就連新婚燕爾，榮夫人都沒有感受到過多的喜悅和愛情，後面就更是同床異夢。

  夫妻二人的性格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日常也有很大的隔閡。總是在不停的摩擦，所以這麼多年，也沒有再為榮家添個一男半女。

  「終究還是錯付了。」榮夫人嘆了口氣。

  荷花詫異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生怕她是急瘋了。

  但是榮夫人看著荷花這個樣子，忽然就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跟在主子身邊，衣服戰戰兢兢的樣子，隨時都怕被責罰。她一下子好像放下了肩頭所有的擔子，朝著荷花釋然的笑了一下，「荷花，歲月催人老啊，夫人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麼單純可愛。你現在看我，是不是覺得我面目可憎？」

  荷花搖搖頭，「夫人，我不太懂您在說什麼。可是我總覺得您有時候太累了，這麼歇歇也是好事兒對吧。您看您這麼多年一直為了這麼一大家子在操持，起早貪黑的，奴婢看了都覺得累。」

  榮夫人點點頭，「是呀，以後就誦經祈福吧。那個孩子也確實作孽。」

  這是她第一次去想榮安和。

  在榮安和夭折的這幾日裡，榮夫人從來沒有正面想過榮安和，只是在思考著如何讓這件事情平息。後來牛媽媽遇到了那個玩偶，一次又一次的，她就在擔心這個僕婦被嚇瘋了胡言亂語，所以一直在找拿捏牛媽媽的方法。

  如今靜下來，想想榮安和。這么小一個孩子就那麼冷冰冰躺在魚池裡，也確實挺讓她難過的。她甚至還記得榮安和被撈出來，泡的蒼白的臉。

  後來榮安和落葬的事情，她又從中阻撓。這麼思前想後，她金枝這輩子沒有對不起誰，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榮安和這個孩子。

  正廳里，眾人看到榮夫人離開，各有所思。

  林清雪看著那一地的箱籠，「夫人，能否找出那塊長命鎖給我，以後給我相公留個念想。」

  白氏點點頭，「自是可以，不過夫人這輩子攢了這麼多東西，也不知道那東西留在了哪裡。」

  「許是在那個檀木小匣子裡。」榮洛洛原本坐在一邊，聽林清雪和白氏說起長命鎖一事，好像有些印象。曾記得自己尚幼的時候，母親曾經拿出過那個長命鎖，跟自己說這個以後會傳給自己的孩子。

  林清雪看向榮洛洛所指向的那個匣子，是由上好的綠檀做成，看起來很是素雅，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銅鎖。

  白氏將手裡的管家鑰匙遞給林清雪，林清雪比對了一會兒，才將那個小匣子打開。

  裡頭確實是放著一塊長命鎖。

  金子做底，上面鑲嵌著上好的玉石與紅寶石，看起來貴氣逼人。正面寫著「長命百歲」，反面寫著「榮華富貴」。

  她將長命鎖拿在手心裡細看，做工什麼的都是一等一的，看起來很是精緻。想必就是這個了。

  「夫人，想必就是這個了。那我就將這個拿走了。」林清雪也不客氣，將長命鎖放回小匣子裡，好好的拿在手裡，對著白氏道。

  如今白氏自然是不會對林清雪提出任何拒絕，對方幫了她這麼大一個忙，雖然榮夫人並沒有被扳倒，可是也讓她元氣大傷，以後在這個家裡，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好，既然是少爺小時候的舊物，拿走便是。」白氏樂的做個順水人情，「我們斷沒有留著的道理。」

  林清雪將鑰匙遞還給白氏，「夫人，以後家裡還望您多多照顧了。」

  上頭的榮老爺看著她們幾人相處倒是挺融洽，心裡頭還是有覺得自己挑對了人。這個女人長得好看，年輕，能生養，還能得這群小輩們的喜歡，真是再好不過了。「兒媳婦，如今夫人有了身孕，家裡的事情，你幫忙操持著一些才是。」

  榮老爺看向林清雪道。

  林清雪低聲笑了一下，「父親，您沒聽母親說過嗎，我和相公不日就要回璃都了，他的原本家族已經知道他身子大好，要帶他回去認祖歸宗了。」

  「啊？」榮老爺也有點懵。雖然他平日裡不管是，可也都是知道榮家如今的家業，都是因為榮安平的生母捨不得孩子，每年讓人給送來的。

  如今榮安平要回去璃都，無非是讓家裡一下子少了好大一片收入。

  林清雪點點頭，「說來，這一切還是母親牽線搭橋的呢。今年送東西來的常嬤嬤身子不好，母親就讓我和相公去照顧，然後常嬤嬤發現相公身子大好，就想著讓他回去認祖歸宗。可能就是這月余的事情了。」

  璃都，巍峨的皇宮中。

  一個貴婦人正半倚著榻上。眼睛半眯著，看起來有些疲憊。「奶娘，你說什麼？那孩子居然開蒙了？」

  常嬤嬤點點頭，看著這個婦人，看起來和榮安平的容貌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長的更加女性化，更加柔美，「娘娘，他如今什麼都知道了，還挺好學，娶了個媳婦也是一等一的。老奴回來問問您的意思，若是沒問題，就直接接回來，放在閣老府上，您看如何？」

  「嗯，就這麼辦吧。」那貴婦人點點頭，「一切辦的妥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