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似情非情(上)
2024-05-12 13:48:45
作者: 十四郎
因著上回剿殺墮落天神出了大意外,隕滅了不少戰將,加之如今下界的大君們潛伏暗處,毫不張揚,一百二十戰部的戰將們都被召回了上界待命,隨之而來的各類風聞消息也開始漸漸肆虐起來。
墮落成魔的燭陰氏公主斬殺無數戰將的八卦被傳得快瘋了,從殺了九個變成殺了九百個,偏生天帝還把燭陰氏一家子都接進了天宮,看著好像又想把這事壓下去的意思,搞的神界神心惶惶。
聽說主將被斬殺的那幾個戰部里的戰將們天天跑去天宮門口抗議,要求天帝把墮落公主交出來,殺之以平諸神之怒,鬧得還挺大,害的現在天宮大門只敢開半扇,而自始至終,天帝都未有任何表態。
「都是幫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東西。」古庭為此給了一句憤憤的評價。
要不是玄乙把離恨海的隱患解決了,他們這會兒大約還在下界忙著跟發了瘋的大君們打鬥呢,哪裡來的閒工夫還跑天宮去抗議。何況以燭陰氏這護犢的秉性,打殺一個全家出動,他們打得過燭陰氏一家三口麼?
太堯接過延霞遞來的一粒剝好的橘子,笑道:「昭告天下一事,上父怕是還在猶豫,畢竟少夷身份極其特別。」
古庭一提到少夷就有一種完全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一切的感覺,上上代涅槃重生的青陽帝君,和自己的前未婚妻偷情,害自己目前的愛侶下界了結因緣,他實在沒法說出自己心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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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所作所為被整個四野八荒知道,必然是身敗名裂了。」古庭嗤之以鼻,「他肯定逼著天帝陛下不許把這事說出去罷?」
太堯卻搖了搖頭:「沒有,他……至今還未露面。」
鐘山帝君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壞,玄乙也始終沉睡不醒,白澤帝君早已發了信遞向窮桑城,卻全無回音,這反覆無常的上上代青陽帝君行事軌跡實在叫他摸不著頭腦。若非他主動透露身份,剿殺墮落天神一事怕是極難了結,可這會兒鐘山帝君即將隕滅,小龍君重傷,公主感染濁氣沉睡不醒,他偏生又不出來了,以燭陰氏的護短作風,鐘山帝君和玄乙若是隕滅,小龍君能善罷甘休才怪。
古庭繼續不屑:「必是不敢出來,青陽氏的名聲怕是再難振奮了。」
太堯沉吟道:「其實要我看,他大約也不會在乎身敗名裂的事,何況此事一旦公布,是非功過只怕不由我等做主。」
本來少夷的名聲就沒好過,雖說神界風氣放浪形骸,但風流神君總不會是什麼好名頭,他若在乎的話早已收斂了,加之無論他為了什麼目的,又用了怎樣冷酷卑鄙的手段,離恨海這個大災禍總歸是被平息,除了被利用的燭陰氏,上下兩界都是受益方,燭陰氏素來的名聲又不好,想要諸神去譴責一個涅槃重生的上上代青陽帝君,幾乎不可能。
他有預感少夷以後非但不會蕭條,大約更可能過的比現在還高調放縱。
古庭氣得不想再提他,索性換話題:「玄乙既已被接入天宮,芷兮師姐也該被放出天牢了罷?」
太堯反而皺起眉頭:「三日前便該出來了,她卻不肯離開。」
他後來又往天牢去了一趟,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經過給芷兮說了一遍,她一面聽一面只是默默流淚,可聽完後卻不再掉眼淚,面上反而現出一層平靜的神情。
「玄乙還沒醒罷?」她在天牢陰冷的地上坐得端端正正,頭低低垂下,猶如贖罪的罪徒,「她什麼時候醒,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如此,即便是太堯,也只能長嘆了。
明性殿他們這一輩的弟子,總共就有過四個女弟子,三個都被少夷弄得神魂顛倒過,古庭又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樣看來,倒還真是玄乙那小魔頭眼光最毒辣,只跟扶蒼糾纏的死去活來。
他只好又一次換話題,希望這次不要再扯上少夷:「玄乙長睡不醒是怎麼回事?先生有說過什麼嗎?」
從她被帶進天宮,到現在差不多已有十天了,普通神力耗盡根本不會睡這麼久,這情況看著似乎不大好。
「先生也只是推測,玄乙的情況畢竟與昔年共工大君有所不同,並非自身產生濁氣,而是吸納離恨海所致,所以她不能算作魔族,但也不能算神族,如今沉睡不醒,許是因為體內清濁二氣互相爭奪衝撞,只等最後看誰占上風了。」
古庭不禁吸了口氣:「要是濁氣占了上風?難不成再來一次剿殺墮落天神?」
延霞在後面敲了一下他腦袋:「烏鴉嘴!小師妹才不會!」
古庭自悔失言,當即笑道:「確實不會,即便為了芷兮師姐也不能叫她墮落成魔啊。」
何況還有扶蒼。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扶蒼只有跟玄乙在一塊兒的時候,表情與目光才有一種特別的鮮活,最早之前他認識的那個扶蒼,是冰冷沉寂的。
以前他一點兒都不盼著扶蒼跟玄乙好下去,現在他卻非常希望,他們倆能長長久久在一處。
太堯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是再等幾天,至少等少夷出現,不知鳳凰心羽是否有益……不過依我看,怕是希望渺小。」
玄乙的情況十分特殊,她若是受了什麼致命重創,心羽一定能派上用場,可她體內的濁氣本來就混雜了青陽氏的再生神力,卻依舊沉睡不醒,心羽有用的可能性其實微乎其微。
他不願說這些傷心事,索性含笑道:「古庭養傷這陣子,性子倒活潑了許多,果然是近朱者赤。」
說的對面兩個小天神面紅耳赤,一個兩個都呆在原地,囁嚅著不好意思起來。
*
第十一天,龍公主仍然在沉睡,一點要醒的跡象也沒有。
扶蒼靜靜看著側臥在榻上的玄乙,她看上去真的只是在睡覺,吐息輕盈,唇色嬌嫩,手掌乖巧地搭在胸前,仿佛他只要輕輕推一下,那雙緊閉的眼就能睜開,和從前一樣清澈而專注地看著自己。
對面榻上小龍君似是剛醒來,直直坐著,他沒穿上衣,露出結實修長的上身,左肩上那個貫傷創口雖然不大,但整個肩膀都瀰漫著一層艷麗的血紅色,正是后羿箭矢上附著的凡人怨念,怕是要幾十年方能徹底化解乾淨。
小龍君的神情似乎從未真正放晴過,眉間始終瀰漫著一股陰鬱,目光膠著在小妹和父親身上,一言不發。
殿門忽被打開,扶蒼頭也不用回便知道,又是白澤帝君來了。這位帝君當先生的時候成日裡只會喊忙,以此為藉口偷了無數次懶。眼下真正該他忙了,他卻整天無所事事地待在延和宮喝茶翻書,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約見小龍君神情太陰鬱,白澤帝君居然還火上澆油:「醒了?你看也看不好他們,還是繼續歇息罷。」
清晏就跟沒聽見似的。
白澤帝君扯了把椅子坐上去,早有小仙童奉上茶水,他隨口問道:「今日還沒有客來?」
小仙童連連搖頭,他便暗暗嘆了口氣。
奇怪,難道他料錯了?可他明明就覺著這位上上代的青陽帝君對玄乙有種若有若無的別樣情意,他狠過一次心,為了解決天下之亂,親手把玄乙送上隕滅之路,可後來不是主動透露身份了?莫非真的只因為不想燭陰氏滅族?可眼下這糟糕的情況,比滅族的後患可要大得多啊。
「……聽說阿乙斬殺了青元大帝與勾陳大帝,是真的嗎?」一醒來便始終沉默的清晏突然開口詢問。
扶蒼默然頷首,當時他神力耗盡,已暈了過去,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雙手沾染鮮血。
清晏合上眼,他這個小妹,永遠把什麼東西都藏在心裡,往往只有等她做了,他們才能明白她那些從來不說出口的感情。
「等天帝將此事下了定論後,你把阿乙帶走罷。」清晏聲音陰冷,「不要讓她留在鐘山,那裡不是好地方。」
扶蒼停了一會兒,道:「那裡是她的家。」
破碎的家而已,小妹今年不過三萬三千歲,尋常神女在這個年紀仍在父母膝下撒嬌受寵,她卻為了父兄獨個兒跑去離恨海,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目睹阿娘隕滅後,又一次目睹父親隕滅。鐘山實在不是個好地方,讓她在青山綠水的青帝宮無憂無慮罷。
「父親隕滅在即,阿乙的婚事我做主,我把她交給你了。」
清晏說完便不再說,翻身躺回榻上,又一次合上眼。
這樣傷心的婚事一定不是龍公主想要的,更不是他要的,他希望她滿面幸福笑意嫁來青帝宮,而不是隱隱含著淚光。只是,她遭遇的這一切,怕是再難無憂無慮地笑出來。
扶蒼的手掌輕輕貼在她冰涼柔軟的面頰上,指尖一根根去觸碰她濃密的睫毛,現在還是先不要醒,繼續睡罷,不然見到鐘山帝君的隕滅,她又會傷心。
急促的腳步聲自綠琉璃橋上傳來,一個神官匆匆進了延和宮,躬身行禮:「白澤帝君,有客到。」
哦?來了?白澤帝君立即放下手裡的書,跳下木椅:「迎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