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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昭告天下

2024-05-12 13:48:44 作者: 十四郎

  和暖的春風拂起床邊的銀紗,綠琉璃橋在春日艷陽下,泛出幽綠的清涼色澤,四下里寂靜無比,唯有爐上燒開的茶水發出「嘶嘶」聲。

  白澤帝君挽起茶壺,將茶水添滿,卻聽對面的青帝含笑道:「天宮裡還是這麼安靜,好像之前那場鬧劇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白澤帝君輕嘆道:「只怕也靜不了幾日,燭陰氏弄到這種地步,小龍君日後必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的視線落在後方三張床榻之上,燭陰氏一家三口猶在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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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龍君的情況還好些,傷不致命,另外兩個就連他也心裡沒底。

  鐘山帝君被后羿箭矢貫穿胸口,本來這箭矢帶來的傷害就如同劇毒,輕則昏迷數月,重則當場隕滅,若非燭陰氏氣息綿長,他在下界便要隕滅當場,即便如此,此時他也已是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逝去。

  至於玄乙……白澤帝君又一次走到她身邊,凝神細看——她一直睡著,無論用什麼法子都喚不醒,先前身上的血跡污漬已被侍立女仙們洗淨,也正因此,他才發現她之前所受的重傷,在短短三日內已經癒合的連個小口子都看不到。

  這正是吸納了離恨海內那些糾纏複雜的濁氣之故,好好的燭陰氏公主,身體跟當年那雙防風氏的手已沒什麼區別,老實說,她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究竟能不能醒、醒來後究竟是神是魔,誰也不知道答案。

  他摸了摸玄乙的手,隔了半日,卻帶著滿面惋惜地長吁短嘆:「龍鱗全沒了。」

  白澤老兒成日就惦記這些,青帝啼笑皆非,正欲說話,卻聽他問道:「扶蒼還沒醒麼?」

  青帝搖頭:「他連著數次耗盡神力,只怕不睡上十幾日沒法醒。」

  白澤帝君急得跺了跺腳:「偏生他們兩個都在睡,真是急煞本座。」

  他還等著他倆給他詳細解釋一下整個事情的經過呢!

  青帝溫言道:「此事急也急不來,帝君何必焦躁,其實那位青陽氏帝君透露身份後,大體經過也能猜出大半了,我看他如此執著離恨海一事,只怕不光是因為燭陰青陽兩族的舊怨,更像是一心解決當年留下的禍患。」

  不錯,少夷的籌謀看似是對燭陰氏的報復,可從他其後的行事來看,竟真的只為了把離恨海之禍平息,也正因如此,他才急切地想知道這位上上代青陽帝君究竟為了什麼和燭陰氏把離恨海折騰成這樣;又為了什麼非叫年齒尚幼的玄乙來承擔這一切。

  「白澤帝君,這件事你看天帝陛下會如何處理?」青帝沉吟著問道。

  以天帝一貫的作風,大約又會想把事情強行壓下去,但此次只怕難辦。

  本身剿殺燭陰氏公主一事就做的魯莽,對青元大帝放出后羿箭矢也是後知後覺,這邊性情乖戾的公主大開殺戒,殺了包括青元勾陳在內的九個主將,戰將們自然不滿;鐘山帝君瀕臨隕滅,燭陰氏更不滿,天帝再想把事情遮掩下去,哪邊都不想得罪,那可不大好,場面不能亂圓。

  白澤帝君笑了笑,當今天帝行事風格與上代比起來,圓滑優柔有餘,決斷清晰不足,到最後這件事怕還是要來找自己商量。

  「本座看來,等事情弄清楚後,找個機會原原本本昭告四野八荒倒也不錯。」他又看了看榻上的玄乙,「無論如何,本座這位弟子實實在在是行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功德。」

  青帝暗暗搖頭,說個場面話就糊弄過去?燭陰氏有這麼好應付,也不至於叫諸神恨了那麼多年。

  白澤帝君手指一彈,茶杯飛到了掌中:「離恨海里滋生出的那些怪物,都是當年本座與天帝丟棄的魔族屍身,想來這禍端也有我等的責任。而最初毀了離恨海的,是燭陰氏與青陽氏,此禍乃三方因緣巧合下形成,自然也該三方都負責。如今燭陰氏解決了離恨海內最大的隱患,以至於體質變成如今這般,上界自然不會不管,那青陽氏也不會叫他袖手旁觀的。」

  青帝反而有些訝然:「那位涅槃重生的青陽帝君怕是白澤帝君你也須得禮讓三分罷?」

  姑且不說其真正的年紀與輩分,光是能夠涅槃重生,便已足夠成為傳說,天帝只怕也不好指派他做什麼,此事由他一手促成,與燭陰氏仇上加仇,豈會再願意自找麻煩?何況從整個上界的立場來看,實在沒必要插手這件事,算作兩族的私下恩怨倒是更好些。

  白澤帝君繼續看了看榻上的玄乙,慢悠悠道:「本座猜,他十有八九還是會願意的。」

  *

  扶蒼夢見自己又在那片荒原上漫步,遠處的帝女桑下,卻再也沒有那個寂寞的纖細身影。

  他慢慢走過去,靜靜聽著葉片的颯颯聲,只覺空寂欲絕。

  緩緩睜開眼,入目是十分陌生的緗色帳頂,他躺在薰了九和香的被褥中,大約是月窗沒關,風把紗帳吹得搖曳不休。

  扶蒼怔了片刻,想起方才的夢,頓覺一顆心在往下沉,當即掀開紗帳下床,卻見月窗外日光璀璨,綠琉璃為橋,黑水晶做柱,竟是天宮的景象。

  房門突然被推開,腳步聲漸近,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神官,見他醒了,那神官急忙躬身行禮:「扶蒼神君,在下失禮了。」

  扶蒼頷首回禮:「請問我睡了幾日?」

  「自神君被白澤帝君送進天宮,已過了五日。」

  過了五天!扶蒼深深吸了口氣:「燭陰氏的公主現在何處?」

  神官躬身又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不過白澤帝君有交代,倘若神君醒了,請前往延和宮覲見。」

  白澤帝君在,扶蒼心中稍安,至少先生不至於會把龍公主交去刑部之類荒唐的地方。

  他匆匆更衣,一路穿過無數琉璃橋,不知是因為有白澤帝君坐鎮,還是天帝刻意的吩咐,天宮內的侍衛比往昔要少上許多,延和宮前甚至只站了兩個明性殿的小仙童,見他來了,仙童們立即推開殿門,一面通報:「二位帝君,扶蒼神君來了。」

  扶蒼快步走進延和宮,卻見殿內月窗下,父親正與白澤帝君煮茶下棋,悠閒的仿佛先前剿殺墮落天神一事壓根沒發生過,他愣了一瞬,當即行禮:「見過先生,見過父親。」

  青帝聲音溫和:「你醒的倒快,覺得如何?」

  其實他並不大好,神力反覆耗盡後只睡了五日便因夢驚醒,手腳都是軟的,他不願叫青帝擔心,便輕道:「我已無事。」

  白澤帝君連連朝他招手:「既是無事,快過來給本座說說整件事的經過。」

  扶蒼款款行近,忽見殿內北角放了三張床榻,龍公主和她的父兄分別被安置其上,他便鬆了一口氣,待看清她至今未醒,一旁的鐘山帝君更是氣若遊絲,他的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

  「她……一直沒醒?」他低聲問。

  白澤帝君搖了搖頭:「姑且當做她將所有精力都耗盡了,十日後再看看情況。」

  扶蒼默然坐在榻邊,指尖輕輕撥動龍公主濃密的長髮,她還有呼吸,肌膚仍繚繞燭陰氏獨有的寒意,眉尖微微蹙著,唇角殘留一絲苦澀。他並不喜歡這絲隱隱約約的澀然,於是緩緩將她唇角撫平——不要難過,什麼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他會一直陪著她。

  溫柔的春風拂起窗邊的輕紗,紫砂壺中蒸騰的水汽在漸漸泛起的夕陽餘暉下繚繞不休——這已是白澤帝君燒乾的第四壺茶,自扶蒼把整個經過說完後,他和青帝都難得地陷入了沉思。

  想不到,當年離恨海之災的起因是這樣。要說複雜,倒並不複雜,可要說簡單,卻也不那麼簡單。都說人心易變,可原來神的心也是這般捉摸不透。

  那位名為長御的鐘山帝君,他對青陽氏公主的所為,究竟是故意,還是天性?這問題只怕連少夷自己也不好說。其時兩族情勢已形如水火,缺的不過是個爆發引子。以少夷之謹慎,想必更願意把爆發的引子再壓上一代,可惜他終究沒壓住,兩位帝君徹底放肆的結果,便是讓上下兩界吃足了苦頭。

  白澤帝君突然開口打破了寂靜:「鐘山帝君與小龍君這般模樣,可見青陽氏帝君的心羽先前已是收回了罷?」

  說罷他也不等扶蒼回答,起身走向外間,尋個仙童吩咐了些什麼,復又回到殿內,嘆息道:「本座竟不知要怎樣評斷這件事。」

  青帝緩緩說道:「白澤帝君先前的推斷倒也沒錯,此事確然是三方各占責任,只是上上代鐘山帝君早已隕滅,他留下的這份後患,便辛苦其後裔來解決了。」

  而且,也只能讓燭陰氏來解決,除了他們,誰能泰然自若地進出離恨海?扶蒼運氣好,公主將離恨海的濁氣吸了大半,他才勉強能靠著劍氣化龍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澤帝君又嘆了口氣,方欲說話,殿門忽被打開,神官步入躬身行禮:「白澤帝君,天帝陛下請您前往泰和殿一敘。」

  果然是要找自己商量了,接下來這樁離奇古怪從上上代開始的糾葛還有的說,白澤帝君一氣將茶水喝完,轉身便走。

  青帝轉頭望向扶蒼,他正靜靜望著榻上的燭陰氏公主,他這種眼神他從沒見過。

  他行至榻邊,細看這位讓扶蒼如痴如狂的公主。

  自己與她只有過數面之緣,印象里是個心事深沉的小公主,燭陰氏行事又向來乖僻,實非良配,他並不是很喜歡,加上扶蒼為之變了不少,他就更不喜歡了。

  可她有顆赤子之心,這一點他倒是很歡喜。這會兒睡著了,面上那層陰鬱殺氣也沒了,看著實是個無邪的小神女。

  青帝又看了看扶蒼,大抵華胥氏認定了誰,便無論如何也會堅持到底,這一點扶蒼與他也是一模一樣。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既是要陪著她,那便好好陪著,我先走了。」

  見扶蒼起身行禮,他便又笑道:「之前的劍氣化神很不錯,你母親也讚不絕口。」

  華胥氏劍道確然要在他手裡輝煌起來,無論為之拼搏的理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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