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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純鈞之傷(下)

2024-05-12 13:48:20 作者: 十四郎

  芷兮驚疑不定地停下腳步,看著她捂住腹部,那裡鮮血汩汩而出,似是受了極重的創傷,不止如此,她後背也有同樣極深的傷口,像是被什麼咬出來的——什麼東西能咬傷長滿龍鱗的燭陰氏?

  粗重的喘息迴蕩在空寂的林間,赤紅的艷影在地上痛苦地扭曲,一片片龍鱗落在地上,她身上的濁氣也越來越重。芷兮錯愕地看著她偶爾抬起臉,那張清艷絕倫的容顏也是血肉模糊,被漆黑的濁氣繚繞,片刻後又恢復了正常。

  芷兮禁不住倒抽一口氣,在林間痛苦掙扎的赤紅身影倏地動了,似疾電般落在她面前,密密麻麻漆黑的冰刃眼看便要將她扎穿,卻又忽地停在她身前數寸的地方。

  龍鱗漸漸不再掉落,玄乙面色慘白,捂住腹部流血不止的傷處,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冰刃沒有紮下來,卻也沒有後撤。

  芷兮只覺心快要蹦出喉嚨,隔了半日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受傷了。」

  玄乙大口喘息,還是不說話,銳利的視線膠著在她面上,過了很久很久,目光終於變得柔軟了一些。

  「師姐。」她聲音有些沙啞,「別說出去。」

  她是指龍鱗掉落?還是受傷?還是……這已被漸漸收斂入體內的瘋狂濁氣?

  玄乙再度開口,語調緩慢:「師姐,答應我。」

  

  她是被濁氣感染?還是……

  芷兮眼怔怔看著她指縫中汩汩流出的鮮血,忽然想起很早以前,這小公主還沒長齊龍鱗時,也受過傷,那時候自己還和古庭找來上古方子,替她天天熬製十全大補湯。

  她不禁低聲道:「你的傷很重……怎麼辦?」

  玄乙沒有回答,被華胥氏劍氣所傷,即便有痊癒能力,想長好也慢得很。她喘息著撤了冰刃,轉身便要離開,芷兮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不要往那邊去!」

  那邊有戰將行宮,會被發現。

  誰知這道赤紅纖細的身影忽然一顫,竟軟了下去,重重摔在泥濘的地上。芷兮急忙將她抱起,她腹部與後背的傷實在太深,燭陰氏又萬法無用,不能用回春術治癒。她感到手足無措,慌張地四處張望,莫名有些心虛,像是怕被戰將們看到。

  躑躅了片刻,芷兮把地上所有的龍鱗都撿起,細細用雨露把結冰的血水沖乾淨,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才警惕地御風而起,專門撿枝葉繁密的地方飛,曲曲折折繞了許久,落在一處山坳中,長袖一揮,地上的樹木立即為術法扭曲掰直,編織成一座不大不小的樹屋。

  她大約是瘋了,玄乙這個情況如此詭異,本應上報執掌主將,是被濁氣感染的話,也好有個相應的救助法子。

  可她潛意識裡又覺得這大約不是被濁氣感染,玄乙的龍鱗像是被她體內的濁氣撕脫的,如果上報執掌主將,只怕對玄乙不利。

  芷兮把玄乙放在樹床上,束手無策地在屋內胡亂踱步。

  她要是墮落成魔族,你怎麼辦?心底有個聲音在低低地問自己,你的嫉惡如仇呢?你的公正嚴明呢?

  芷兮額上密密麻麻出了一片汗,她不知道玄乙出於什麼緣故變成了這樣,她的傷口看起來十有八九竟是華胥氏的劍氣化龍所傷——扶蒼師弟發現她成了魔族,所以大義滅親?他居然如此狠心,她卻做不到這點。

  不知為何,玄乙或許成了魔族這件事,還讓她從驚懼無措中,隱隱升起一絲罪孽的慶幸,仿佛自己有機會可以贏回來一樣。

  太醜惡了,心裡那個聲音斥責她。可她抑制不住,纏綿心頭的憐憫好像也變得高高在上起來。

  芷兮解開玄乙泥濘的戰將裝,喚來雨露替她將身上臉上的汗水與血水洗淨,這素來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的公主忽然微微一動,又睜開了眼睛,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架了屏障,應當不會被發現。」芷兮也不知該說什麼,猶豫了片刻,又道:「你先在這裡歇息罷,你的傷……」

  玄乙默然看了她許久,蒼白的面上漸漸露出一個與平日裡一樣的笑來,輕道:「師姐,你怎麼老是不打扮自己。」

  芷兮有些僵硬,如今這話從她嘴裡說來竟十分刺耳,她應道:「我不需要靠外在美貌勾引神君。」

  玄乙還是笑,合上眼道:「那太可惜了,你長得這麼好看。」

  芷兮一時無話可說,干坐了半日,索性起身道:「我回戰將行宮了,你好好睡著,我晚些來看你,給你帶吃的。」

  她方欲破開屏障,卻聽玄乙又開口:「師姐,留著我你會有麻煩的。」

  芷兮心中煩亂,皺眉道:「別說了,睡罷。」

  她匆匆離開山坳,警惕地確認沒有被誰發覺,這才御風往戰將行宮飛。她也不知道收留玄乙這件事對不對,可她好像既做不到上報執掌主將,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重傷的玄乙獨個兒走掉。

  被召集令調走協助剿殺巴蛇大君的同僚們在晚間紛紛回到行宮,熱烈地討論著剿殺的各種細節,芷兮路過花園時,正有一個戰將笑道:「華胥氏劍道說厲害倒也十分厲害,可就是沒什麼準頭,劍氣化龍竟奔著燭陰氏公主去了,丁卯部那些戰將後來把巴蛇大君的屍體切成了碎末也沒找著公主,依我看,那脾氣古怪的公主想必早就氣的跑走了,說不準要搬來鐘山帝君當救兵呢!」

  另一位戰將便道:「鐘山帝君和小龍君不是傳了重傷告假麼?這燭陰氏一家子,該剿殺魔族不好好剿殺魔族,成日也不知搞什麼。我有位好友在戊辰部,說前些日子離恨海好像出了新情況,籠罩離恨海的燭陰之暗少了許多。燭陰氏一家子在這當口重傷,該不會是跑去偷偷把燭陰之暗吸了罷?」

  立即便有戰將搖頭:「那裡面全是濁氣,吸了可是要隕滅的,這種話別亂說,燭陰氏誰得罪得起?」

  芷兮愣愣聽了許久,忽地想起玄乙滿身濁氣的模樣,難道她變成這樣是因為把離恨海里的燭陰之暗吸了大半的緣故?她好好的跑去離恨海做什麼?當真是天神當膩了,想做魔王大君?

  她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取了吃食,因記著玄乙愛吃茶點,她下意識選了幾粒黃金栗蓉糕放食盒裡,鬼鬼祟祟地走暗處離開戰將行宮,往山坳處飛去。

  誰知那赤紅的身影竟已不在樹屋中,屏障已被破開,樹屋為黑水晶般厚重的冰層吞沒,濁氣濃厚,被編織成樹屋的幾株大樹都被侵染成了黑色的。

  燭陰氏一受傷便會神力外溢,從冰層的厚度來看,玄乙的傷實在是極重,她獨個兒到底要跑哪裡去?

  帶著濁氣的風撲在臉上,遠處隱隱有徹骨寒氣涌動,芷兮急忙御風追上,要是被戰將們發現,她真的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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