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無根浮萍

  回到家中，顧雍面對家人，也得到無數恭喜。

  好事出門，來自齊公的任命已經人盡皆知，對於江東世家來說，這是一件大好事。對於吳郡的士人來說，這更是天大的好事。

  「家主，門外有張家，朱家人求見。」

  僕從稟告。眼中對顧雍的尊敬比早上多了幾分。一個縣長跟一個大郡太守，那是兩碼事。吳郡屢遭戰亂，人口銳減，但相對於長江以北，被袁術折騰的州郡，卻好得多。

  世家藏匿人口，瞞報土地更是讓吳郡紙上面的數據極為難看。

  現在一朝成為吳郡太守，顧雍腦袋裡面只有一件念頭，先從顧家開始清理。

  

  「請他們進來。」

  顧雍準備茶點，在廳堂會客。來者正是剛才什麼都沒有獲得的朱家，張家家主。同為吳郡世家，他們對顧雍陸遜的羨慕溢於言表。但無可奈何，誰讓自己家族當中沒有分量足夠的人一個死於袁術手下，也沒有一個女兒嫁給齊公。

  現在齊公推行的諸多政策當中，已經杜絕小妾土壤。至少在官員當中，是不可能明著養小妾，只能以歌姬舞姬的名義豢養在家中，偷偷享用。

  這是大齊官場上的潛規則，一接發一個準。

  但齊公本人現在不願意娶妻，江東世家想要聯姻，也只能白日做夢。

  「恭喜府君。」

  張家家主，朱家族老一併入內，見到顧雍，便是一番恭喜。

  「何喜之有？齊公想要雍對吳郡世家開刀，二位可準備好了？」顧雍長長嘆了口氣，直白的表明自己態度：「在下剛剛被齊公任命為吳郡太守，你說是齊公砍下我們的腦袋，還是在下砍下汝等家族當中某些人的腦袋？」

  「土地人口獻出，齊公還會對世家動手？」張家家主驚愕，忍不住問。他寬大的腦門上細汗秘密，雖然不過三月底，吳郡已經熱了起來。

  「土地人口我顧家還有藏匿，你們族中是否有藏匿，雍雖不清楚，卻也知道並非人人都像二位一般清正廉潔，沒有從中漁利的心思。」

  「請用茶。」

  說著，僕人送上清茶，顧雍輕輕一抿，接著說道：「人口土地乃是國家大忌，與其藏匿，不如與齊公做個交易。只要二位讓拆分家族，為齊公效力，雍願意舉薦二位作為一縣之令。當然不在揚州，或在中原，或者幽并。」

  顧雍身側對坐的二人對視一眼，心情極為複雜。家族傳承長幼有序，也跟能力息息相關。他們能夠成為一家之主，此刻出現在顧雍面前，便是代表了家族。

  若是答應顧雍，向齊公服軟，親自將家族葬送，日後又如何是好。區區一個縣令，哪裡比得上自家在吳郡的權利。

  「府君，陸伯言正在外面。」

  「速速請他進來。」

  顧雍還未開口，另外兩人先按耐不住了。陸遜他們同樣看好，那是潛力股，未來不可限量。但在現在，值得投資拉攏的卻是顧雍，顧雍才是吳郡爬的最高的那個人。

  「陸伯言既然來了，也正好將一切說清楚，免得二位遲疑不定。」

  顧雍不敢怠慢，陸家家主死了，陸績還沒有成長起來，陸遜姑且作為家族掌舵。旁人不在乎一個十四歲少年的想法，可今日一見，他隱隱明白自己有些地方比不上陸遜。

  有的人少年聰慧，尋常人難以企及。

  「晚輩陸遜見過元嘆兄，張叔父，朱叔父。」

  陸遜很快到來，一一見禮後道：「伯言今日冒昧前來，是為了遷移家族前往鄴城，家族當中部分土地，留給不願離開吳郡的族人之外，其餘土地若是諸位需要的話，伯言可以折價出售。諸位不要，伯言便將其送給齊公。」

  「伯言為何要走？」

  在場之人無不驚駭，遷移家族說得簡單，里里外外是無數損失。陸家真的走了，反而讓他們不安。以前大家同氣連枝，是盟友。現在陸家走了，剩下的三家只能唯顧雍馬首是瞻。

  一個郡守，在尋常世家看來，也是頂天的官職。沒有州牧的時候，比太守更大的官只能去洛陽才能見到。

  「求學。」

  陸遜不急不躁，緩緩吐出自己的目的：「此番北上不知何時才能南下，求學之後出仕，為齊公效力，必然難以顧及江東產業。齊公又對世家大族跨州連郡，侵占土地大為不滿。與其在土地人口上面與齊公作對，不如儘早抽身。你我世家能夠凌駕百姓之上，靠的不是土地，而是經學，是做官。」

  「說的及時，方才府君便要我二人投向齊公，卻又......」

  「家族雖大，瓶瓶罐罐再多，與你我有什麼關係？」陸遜聞言一笑，道出根本問題。

  家族不是一個人擁有的，而是整個家族。不分家的時候家主權威極大，能夠一言九鼎。一旦分家，家族便會被拆分為無數，族中人人都有權利分到一些產業。

  「多謝伯言解惑，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老朽愚笨，竟然今日才知。」

  朱家族老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其中關鍵。

  家族在大，不屬於自己的永遠不屬於自己，與其在這上面浪費時間，還不如專心經營自己的家庭。

  他是族老，不是家主，對家族只有建議權，能做的事情極少。

  現在能夠撈到一個縣長縣令，也是一樁美事。

  張家家主卻是沒有回應，他暗自心驚，已經明白吳郡世家內部產生分歧，陸家要走，顧家要下黑手，朱家已經分裂。

  只剩下自己的張家仍舊堅守本心，以家族利益為先。

  曲終人散，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陸遜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留在府邸當中。

  「伯言此行幫了我大忙，齊公想要整肅世家，就得拉攏一部分人，打擊另外一部分人。張家不願意合作的話，就拿張家開刀。」

  顧雍躊蹴滿志，效力於諸侯跟正統朝廷，那是兩碼事。以前自己沒有膽子對世家豪族下手，現在有了。

  「齊公不在乎你拿誰開刀，只要言之有物，並非污衊，在朝堂上便不會有任何阻力。」

  陸遜無奈搖頭，有些人自詡聰明，總會做出一些蠢事。

  這裡面的堅持，在他看來愚不可及。

  但卻是世家子賴以生存的根本。沒有家族，世家子只是無根浮萍，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