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如坐針氈

  自滿寵應徵擔任幕府司直時，留給他們這些人的選擇就更少了。

  不來的話，會被當做典型直接打掉；來的話，就像現在這樣，生死受制於人，很不自在，也無安全感。

  李乾身為巨野澤最大的豪強領袖，此刻已成了標誌性人物，更是如坐針氈。

  未幾，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

  聽著帷幕外的鼓吹音律，郭奕手裡握筷子輕輕敲打面前的酒爵，拍打節奏，看場中跳舞的一班武士。

  這十二名武士身形魁梧，皆穿青衣，持干、戈而武，只是軍中正常的歌舞罷了。

  諸葛玄是東平國本地的地主，坐在右側第一的首席位置，左側第一的次席是張遼，餘下是毌丘毅、成廉。

  成廉反抗呂布，原因太過簡單，成廉是泰山成國人。

  丁原遇害身死，成廉唯一選擇就是出逃、依附泰山人做主的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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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廉追隨丁原時間較長，受丁原酷吏行事風格感染，此刻有些坐不住，向郭奕連連打眼色示意。

  諸葛玄也有些期待，卻又不想太過主動，不時觀察征夷軍內的核心成員。

  毌丘毅沉眉無異色，只是敲打酒爵給歌舞伴奏，仿佛心情不好。

  對百姓、部曲、流民來說，豪強是頭頂的天，可以讓他們賣兒賣女也賣命；可豪強在官府眼中是什麼？

  是動亂之源，酷吏一茬茬冒頭，就因為當今的天下需要酷吏來處理一些棘手、刻不容緩的生產矛盾。

  朝廷提倡的忠孝廉潔無法解決郡縣的實際問題，這些問題還得酷吏來干。

  有的人為了出頭，選擇去做酷吏；有的人純粹是性格使然，或學識到了一定地步，主動去做酷吏。

  每一個寒門發展為豪強後，都會迫不及待的向上衝擊，想成為郡望之家……走到這一步，就真的安全了。

  此刻，要不要殺死巨野澤周邊二十餘家豪強領袖的問題就擺在郭奕面前。

  殺了，諸葛玄、滿寵自然能安撫豪強的家人、部眾；這個不難理解，代表官方處死這批豪強後，意味著還能誅連、抄家；只抄家不誅連，就是很寬厚的行舉了。

  而豪強被官方誅殺，那麼其部眾就能恢復自由，得到自由的奴隸，又有幾個人會顧戀舊主？

  因此在官府眼中，豪強算什麼？

  此刻自己就是官府，麾下萬餘精銳，更有兩千騎士，這些都象徵著……正義，不容侵犯的正義！

  現在一切主動權在手，幹掉這批豪強領袖，自能瓦解其勢力，能直接增加諸葛玄直接管理的人力、物力；今後戰爭期間，可以直接動用這批人力、物力。

  若留著豪強，他們的感激、慶幸心理會隨著時間發展而磨滅；若戰爭進入相持、拉鋸階段，這些豪強就是隱患。

  只是誅殺這批豪強後，必然導致其他地區的豪強物傷其類。

  可話說回來，誅殺的是巨野澤周邊的豪強；跟泰山、濟北豪強有什麼關係？

  濟北是泰山郡分出去的，文化方言類似，都是自家鄉黨；接下來的募兵中，這些豪強會拉入軍中，自會阻斷豪強對地方的影響力。

  唯一受影響的是琅琊國，給毌丘毅謀取琅琊國就兩個目的；一個是充當與陶謙之間的緩衝，另一個是乘秩序尚存之際，強並臧霸、孫觀、昌豨這夥人。

  短期內，毌丘毅能當穩琅琊相就行了，不能指望琅琊國能提供成規模、數量可觀的軍隊、糧秣、物資。

  琅琊國作為己方手中的臨海郡國，短期內的任務應該是造船，全力以赴造船！

  因此琅琊國的豪強、宗帥可以予以保留；這些人的存在，會導致琅琊國的民力無法集中到郡府；自然地，陶謙也能睡得安穩一點。

  保持與陶謙長期和睦的前提就一個，那就是羈縻統治琅琊國。

  若勵精圖治，陶謙察覺苗頭就會採取反制措施。

  郭奕拿定主意，手中依舊敲著節拍，側頭去看張遼：「邀李乾上前答話。」

  此言一出，張遼起身拱手，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毌丘毅則是狠狠地鬆一口氣，這種殺豪強的機會只有一次，這裡殺了，琅琊那邊就不好殺了。

  諸葛玄情緒明顯有些低落，滿寵、李儒神情如舊，仿佛沒有察覺。

  只是張遼出去後，郭奕扭頭向後，典韋躬身附耳，隨即典韋從側面離席，幾名守在帷幕的甲兵為他抬起帷幕布牆，典韋躬身低頭鑽出去。

  得張遼傳喚，李乾感到渾身都暖和了一些，仿佛從懸崖邊上縮回一隻腳。

  他從二重帷幕外的露天席位起身，跟隨張遼進入第一層帷幕，坐在這裡宴飲的是征夷軍軍吏。

  這些人不是郭奕的泰山鄉黨，就是何氏部曲中的骨幹軍吏。

  隨後是第二層帷幕，帷幕布牆環衛甲兵。

  最內層，地面鋪設懸空的木板，木板上鋪設草蓆；李乾也脫履入內，坐在中間留給他的位置。

  這時候郭奕輕輕揮手，十二名執干戈跳舞的武士停下來，從容後撤，退出內幕廳。

  郭奕審視眼前這人，兩個月前己方上雒時還擔心在巨野澤一帶遭受不明身份的盜匪襲擊，王弼還有意拜訪李乾。

  李乾卻不以為意，理都不理過境的兩營泰山兵。

  如今風水輪流轉，什麼三十年河東、河西，三十年太久，兩月時間就能完成身份的極大遷躍。

  來得快，也會去的快。

  在這個天翻地覆充滿各種變數的年代，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唯獨死了的人，是真死了。

  待李乾徹底坐穩後，郭奕才開口：「東平乃水陸要衝，我欲在此屯兵。使諸葛太初召公商議，公何來遲乎？」

  李乾直身跪坐，拱手正視郭奕：「將軍，雒陽生變以來，我輩鄉野之人無不惶惶，不知此身該依託何處。故觀望將軍行舉，才敢舉家相投。」

  「此非真話。」

  郭奕右手食指左右晃動，面無笑意：「我若是公，麾下部曲健兒五千餘，亦不願屈身人下。」

  李乾坦然承認：「是某見識淺薄，不識天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