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樑上歌(七)
2024-05-11 16:20:44
作者: 橋煙雨
夏庸愣住了,想伸出手給她擦一下眼淚,卻還是縮了回去。
「對不起,」夏庸說,「我不問了。」
夏秋靈抬手擦了下臉,對他說:「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的藥。」
小膳房外,她怕自己樣子太難堪,站在外頭緩了緩,很不合時宜的,聽到裡頭兩個婢女議論的聲音。
「夫人這一出事,相爺就把夏庸接回家了,這夫人知道了得多痛心?」
「夫人大度,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太后也竟然也同夏庸和顏悅色的,這是一點兒都不惦念著夫人?」
另一人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太后的閒話也敢說?」
那位回道:「我是為夫人不痛快,夫人從前待我們那麼好,哪裡有這麼好的主母。」
夏秋靈臉色沉暗下來,等到裡頭聊起了別的,聊了好一會兒,她才走進去。
她的臉色不太好,負責煎藥的那位婢女笑臉相迎:「姑娘,這藥還得熬上一會兒,好了我給公子送過去,您不必費心。」
夏秋靈點點頭:「辛苦了,我在這裡等著。」
等藥煎好了,她端到夏庸的房門口,又轉而了去找了於府的大夫。
她讓大夫看過這碗藥,才放心的去端給夏庸。
夏庸喝藥前,眼巴巴看著她:「你去了很久。」
「藥沒煎好,我在那兒等著。」
夏秋靈看著他把藥喝下去,給他擦了嘴,溫聲說:「大夫說,你現在可以起來走走了,我扶你?」
夏庸尋思著,他明明讓大夫不要說的,大夫怎麼就說了?真是個不靠譜的大夫。
他很苦惱的說:「疼,不能走。」
好得太快,可不算一件好事。
「你總要曬曬太陽的,在床上躺太久不好的,」夏秋靈很耐心的勸道,「你放心,你沒完全好之前,我絕對不走,這樣好不好?」
夏庸思來想去的,最終還是答應了。
他知道自己人重,不忍心都壓在她身上,她這個小身板輕易都能被他壓倒了,於是他刻意的用另一隻腳去重重掂著地,裝出自己走路特別吃力的樣子。
夏秋靈說:「你不用在腳上用力。」
夏庸臉都在用力,聳拉著臉皮:「我疼。」
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時候疼痛雖然有一點,但完全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夏秋靈猶豫了,「那我們回去?」
夏庸搖搖頭,推開門。
太陽特別大,他好多天沒出門乍然看見陽光,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夏秋靈趕緊招呼外頭掃地下人來扶他。
夏庸整個人掛在下人的身上,一隻手非要去牽她:「兩個人扶更穩一點。」
她只能讓他一條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塊兒扶著他往外走。
夏庸走出院外沒多久,有幾個下人遙遙看到他,就避開了走別的路。
夏庸就停住了腳步:「想回去了。」
夏秋靈心裡也有點不太舒服,面上不動聲色道:「嗯,先少走些路,一下子走太多了不好。」
回到了屋子裡,夏庸躺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
夏秋靈總想著弄點水果給他吃,可他看起來不太像有胃口的樣子,便坐到他床邊。
「秋靈,我不太喜歡金陵城這個地方。」
夏秋靈輕輕點了下頭:「我也不喜歡。」
夏庸閉上眼睛,說:「那一次離開之後,我去了湘西,湘西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很清淨,人都很樸實。」
於繼昌想必也是去過那裡,才把他送去湘西的。
在湘西那段日子還挺自在的,於繼昌別的都做的不好,捎錢來最是積極,他在湘西有大宅子,有傭人,百姓們都不認得他,他日日除了吃喝玩樂,便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那你為什麼要回來?」夏秋靈問。
夏庸說:「忘記了。」
那會兒,他看起來很自在,可就是時常看起來秋靈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失望,決絕,悲痛。
他到底是人,不是畜牲,心裏面做不到毫無波瀾,也做不到隨著時間的久遠而淡去。
他越來越記得深刻,越發頻繁的想起那個小姑娘,每每想起來,心會揪著疼。
於是他覺得,他欠她一個歉意,若是有那個僥倖能找到她的冢,他會跪下來懺悔的。
儘管她更大的可能是被處死後拋屍荒野,屍骨無存,他還是回來了。
但是他卻聽到於繼昌告訴他,秋靈沒有死。
夏秋靈說:「姑姑告訴我說,你回來到處找我。」
夏庸沉默了一會兒,本是想問她「姑姑」是誰,很快反應過來她叫的是於夫人宴青凌。
他又想問,分明沒怎麼見面,為何叫的這樣親昵?
只是方才還因為這事弄哭了她,眼下,夏庸是再不敢多提一嘴的了。
夏庸說:「是到處找過你。」
「不喜歡金陵城,為什麼留下來了?」
夏庸想了想,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你做的面好吃。」
夏秋靈的臉紅到了耳根,她說:「很久沒吃麵了吧?」
「嗯。」
「今晚吃麵好不好?」
夏庸本來想說好的,轉念一想,又說:「不要,做面你得走開好一會兒。」
夏秋靈真是很無奈了,「你這麼黏人,哪天我離開你了,你怎麼辦?」
話脫口而出,夏庸猛地坐了起來,把她還嚇了一跳。
夏秋靈趕緊說:「你別急。」
她心裡也已經全然亂了套了。
姑姑那麼厭惡夏庸,恨不得除之後快,自己沒有聽話,姑姑一定會生氣,她又怎麼能跟夏庸結成連理?
可是夏庸這幅模樣,她也做不到就這樣放任不管。
他受著傷,而於府里又是這情形。
姑姑做了於府當家主母那麼多年,那些下人們有不少念著她的,只要念著她,就會對夏庸另眼相待。
都是在於府里伺候那麼多年的人,於丞相也不會輕易的把這些人盡數換了去。
夏庸看似大大咧咧的,實則心思很敏銳,那些下人們只是一個眼神,就會傷害到他。
私生子,雜種,這些詞都扎在他心裡太多年了。
夏秋靈沒辦法不心疼他,可也只能是心疼。
夏庸不肯再躺下去,直勾勾的看著她:「秋靈,找你真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