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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來,王爺,給我笑一個

2024-05-11 13:04:42 作者: 雨雪霏霏

  有關顧泊岸的消息是在七天後傳來的,倒不是因為他又鬧出來了多大了么蛾子,而是發現了他的遺體。

  不是在行山鎮,不是在郡城,而是在清遠縣。

  他去了昌河居。

  南宮翎顏不在清遠縣的日子裡,昌河居里服侍的人就都被遣散了,東河郡城大亂已定,楊曦月身子弱,這一胎坐得一直不是很穩,徐箴言這次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大試奪桂,所以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一直是蘇三妹在照顧著楊曦月,正好一場奔波之后豐泰郡郡守楊老爺告了假,就將女兒暫時接回去了楊宅照料。

  南宮信元南下去南越的時候將小時也給帶了去,蝸牛一個人撐不住鋪子,就跟在老平頭的身旁學著管帳理事。定期帶著人來打掃昌河居從前都是老平頭自己親力親做的,只不過最近枯樹坳那邊他也得盯著點兒,所以就讓蝸牛代替自己走了這一趟。

  可憐蝸牛哪裡見過死人,在昌河居里南宮翎顏常住的那間屋子外發現已經僵硬了的顧泊岸的時候,好懸是沒當場哭出來。

  急急就去知會了李爺。

  「他走了。」南枯離已經從行山鎮回來了。

  「我知道。」南宮翎顏坐在窗前,正好看見外面被積雪壓彎了腰的松,神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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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她知道的。兩日前的那個深夜,她從夢中陡然驚醒,就好像是有人抽走了她的一絲精氣神兒,突然空落落的,又泛著微微的苦。

  顧泊岸是山神,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他應該是走了。

  「只是,為何他要再拖著傷重的身體回去昌河居呢?」南枯離順著南宮翎顏的目光也朝著那枝松望了去,怔怔地呢喃。

  南宮翎顏未答話,沉默了良久。「去請王爺過來一趟吧。」她說道。

  等南枯離出去了之後,一滴淚從南宮翎顏的眼底掉落,摔在了地上。

  細細算來,昌河居是顧泊岸出了皇宮之後第一個能稱得上是「家」的地方,也是在那裡,那一段時間裡,他和南宮翎顏相處得最平和。所以連死他都要掙扎著爬回去。

  ——

  「你還是要出去走一趟?」顧流年問。

  「嗯。先去清遠縣給顧泊岸收屍,再去南越給賀燁收屍。知會花無鏡一聲兒,讓他多帶點兒人接盤,沿途我把手裡握著東西放一放。等從南越回去了王都之後,我就一身輕鬆了。」南宮翎顏笑了笑,「或許我們還可以繞個彎兒去風雲梧轉一圈,他們山莊裡有幾種花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就瞧上了。」

  「好。我隨你一起去。」顧流年低頭笑笑,「說起來,我們之間一直是聚少離多,正好趁著這一次,我隨你去走一走。」

  「好啊。」南宮翎顏回頭,手指節不自覺摩挲著佩在腰腹間的,八爺留給她的那一塊玉,「去走一走,等我們累了,就撿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歇歇腳。」

  說著,她抬頭看了一眼顧流年。

  只是一次很偶然的,下意識的抬頭,連她自己都沒有在意的習慣性動作,卻捕捉到了一份讓她猝不及防的溫柔凝視。

  顧流年一直在盯著她看。那樣深沉的眸里映著那樣似水的守護,就好像是在經歷了狂風驟雨之後一切都沉了下來靜謐之中隱隱暗藏著的勁道,看不見摸不著,可就是給人一種威壓,

  那是風雨之後仍舊未肯放鬆的緊繃。

  南宮翎顏被這一撇震懾了住,有那麼一瞬間,她放佛看見寒春江邊才抽芽的嫩柳,在清風裡勃勃而溫拂。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或者是猜到了些什麼?

  ——

  今日是難得的大晴天,顧留安拉了南宮翎顏在院子裡曬太陽吃茶閒談,順帶著指揮顧流年和譚卓文準備他們要南下去南越的東西。

  顧留安偏心南宮翎顏,前幾日還嚷嚷著一定要留他們在郡府里過年,哪裡都不許去。結果南宮翎顏一提想出去走走,態度立刻轉變。

  「顏兒啊,你說你跟流年之間經歷了那麼多坎坷,如今可算是能一眼望到頭兒了,這次出去好好遊玩遊玩,等你們回來後,姐姐可就盼著抱侄子了。」

  「我們倒是不打緊。」南宮翎顏咧出一抹笑壓下心頭的那點兒苦澀,轉變了話題:「只是這譚大人成日裡對王爺,對郡府,對您都是衷心得緊,人瞧著也還很好,但為何已經這般年紀了遲遲未有娶妻?姐姐可知道他是否心裡藏了人?」

  顧留安登時語凝,臉頰緋紅了陣兒,才低低嗔怪著道了一句:「好啊,白疼你了,開玩笑都開到我的頭上來了。」

  「姐姐這話我就不明白了。」南宮翎顏笑笑,「我明明在說譚大人的事,怎麼就成了開您的玩笑了,您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顧留安又是一陣惱羞,「伶牙俐齒的,不與你說了。」說罷便要扭過去頭,結果才扭了一半,就看見了譚卓文。

  他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顧留安的臉更紅了。

  左右南枯離也是要回去南越的,就與王爺和王妃同行。

  臨出發之前,顧流年帶著南宮翎顏去郡城的東郊轉了轉,雖然時值隆,一大片青黃不接的草還有一些被未徹底消散的積雪覆蓋,但勝在視野遼闊,一眼望過去可見遠處山東輪廓,伴著潺潺水聲,倒也讓人心曠神怡。

  到了東郊的時候兩人就棄了馬手牽手散步,今日顧流年穿著月白色的長袍,與碧色羅裙的南宮翎顏站在一起,般配得緊。

  整整一下午,兩人就這樣沉默的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到了該返回的時候,顧流年突然就一把抱住了南宮翎顏,將她擁在了懷裡,擁得很緊。

  南宮翎顏沒有太大的反應,短暫的錯愕之後,她也抬起胳膊輕輕抱住了顧流年,仍然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該是猜到了些什麼了。南宮翎顏這樣想。

  但好在他沒問。她慶幸而心酸著。

  ——

  昌和居,南宮翎顏和顧流年到了的時候,顧泊岸已經被安放進了冰棺里。

  據給他收屍換衣的仵作所言,顧泊岸的身上除了腰間被刺穿的那一道傷,還有一些磕磕絆絆的小傷,猜測他應該是躲在翡瑤河來往的船隻里那些狹仄逼人的角落裡搭乘來到清遠縣的。

  南宮翎顏不願意去想當他蜷縮在角落裡,受著刺骨的風吹,拖著一副難受至極的殘軀在河面上飄蕩的時候腦海里在想些什麼。

  她只是走到了那副冰棺前,虔誠地,默默地祈禱了一句,「一路走好。」

  背著弒君弒父的罪名,顧泊岸絕對不可能被葬在皇陵里,他已經已經再黑暗之中掙扎了一生,南宮翎顏不忍心他再埋到土裡繼續腐朽,乾脆挑了一個日子火化了他,將骨灰安放在了昌和居里,而後收了一件他常用的東西進空間裡,算作緬懷。

  清遠縣裡的那些鋪子,南宮翎顏只留下了自己賣脂粉的玉人坊和老平頭打理的那件酒樓,剩餘的都交由花無鏡去處理了。——那些東西本來也不是她的。

  南枯離又去看了楊曦月,還破天荒的同徐箴言喝了酒。

  自行山鎮南宮翎顏對蘇山山做了那樣一件絲毫不留情面的事情後,蘇家三口就回來了清遠縣裡謀生。藍才寫過信讓蘇山山再回去,奈何這孩子自己不肯,他需要好好的想想,過去多年,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這一天下午的時候李爺來找了承琰君,為的是將昔日受東殿誣陷而獲罪丟官的那些人重返朝堂的事。

  再晚一些的時候,南宮翎顏中午吃得有點多,晚飯實在沒胃口,正好清風苑重新修建好了,就拉了顧流年一起過去看看。

  兩人十指緊扣,步履緩慢地走在大街上,似乎連風都變得慢了下來。

  途徑某處時。

  「顧流年。」

  「嗯。」

  「我還記得我們在這裡打過架。」

  顧流年抬頭一看,正是他第一次「出逃」的時候被東殿追殺他們兩個攜手打架的那條街道旁邊,「我記得。」他說。

  「當時也是傻,要早知道你是王爺,有那麼大把大把的人爭著搶著想要保護你,我才不當出頭鳥。」

  顧流年頓了一會兒,突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冒出來了一句:「我愛你。」

  南宮翎顏:……「我有點累了。」

  顧流年立刻蹲下了身,「我背你。」

  她趴在他的後背上,下巴抵在他的肩頭,「顧流年,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有。」

  「嗯?是什麼?」

  「陪你,一直陪在你身邊。」

  南宮翎顏酸了鼻腔,「這怎麼能算是事情?重說一個。」

  「那沒有了。」

  「不行啊,必須得說一個,你再好好想想。」

  顧流年邊邁步走著邊想,一小會兒後又開了口,「我想做,你想讓我做的事。」

  南宮翎顏感覺心口被扎了好幾把糖做的刀,錐心的疼,甜甜的融化。

  她咧出來了一抹笑,故作鎮定問:「真的?」

  「真的。」

  「那我現在就有一件事想讓你做。」

  「嗯。」顧流年頓住了腳步。「什麼?你說。」

  南宮翎顏從他的背上跳了下來,轉到他的對面,膽大包天地伸出手指頭勾了勾承琰君的下巴,然後說出來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來,王爺,給我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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