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月光

2025-04-11 19:41:40 作者: 柃杉

  利來茶館轟動全鎮的開張事件結束後,火爆的生意漸漸歸於正常。

  

  王掌柜雖然有點遺憾,但也知道不可能天天搞開張,畢竟他開的是茶館,不是戲院,茶館就該在安靜與熱鬧之間取得一個平衡,如今這樣,每天忙時能坐滿,閒時不冷清就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

  開張之日過後,他與彈詞師父重新約定了表演場次,由原來的每隔一兩天來一場,變成每天上午來一場,再加上新增加的茶藝表演節目,這些日子不僅多了些常客,還能賣出一些茶葉,增加了新的收入,這才是讓王掌柜真正高興的地方。

  話說那茶藝表演的節目,最開始由於表演時要配樂,因此每天都只能安排上午彈詞師父在的時候進行表演,且每個時辰才搞一場,這就意味著每天最多只能搞兩場。

  這讓王掌柜很不開心,於是又要求江寒想辦法。江寒沒辦法,只好搜腸刮肚地寫了些小段子,教王掌柜在下午表演時,一邊泡茶一邊說出來,讓客人們聽個樂。誰知歪打正著出來的效果還不錯,竟還有客人專門來聽他們講段子。

  有人感興趣,茶葉和月餅自然也會有銷售,因此,開張第五日,也就是到八月十三,江家的月餅在利來茶館收穫的訂單總數,便超過了五百,再加上其他零零散散訂單一百餘份,這個中秋節江家的月餅生意是超乎大家預期的。

  生意好,精神就爽。

  只是她爽了,付思雨卻有些不高興了。

  月餅生意江寒沒讓她入伙,呂同少不了又抓住這機會對她們的合作冷嘲熱諷。

  這次呂同要回府城辦事隨便過中秋,非要將她帶回去,她心裡很清楚,一旦回去了可能就出不來了,於是便以開鋪子為託詞,死活要留在落霞鎮。

  從那以後,她也不跟著去巡街了,而是滿大街地找鋪子,要不然便整天待在利來茶館,催促江寒趕緊辭工,一心一意地搞她們自己的生意。

  這樣過了幾天,王掌柜看江寒的眼神又不同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勸江寒丟掉幻想,遠離付思雨,兩人地位太懸殊,付家肯定不會同意,最後可能羊肉吃不上空惹一身膻小命都難保云云。

  江寒起先只是無言的微笑,後來臉僵得笑不出來,為保耳朵清淨,只能在王掌柜再次勸說時,指天發誓說自己絕不會娶。

  她當然不會娶,要真娶了才會被雷劈呢!

  不過說到底,這些事也並沒有令她多煩擾,實在是她也沒多少時間去煩擾。

  每天在茶館忙到快要一更才回家,謠言散了,攤子又開了,半夜就要起來做包子串串串做月餅,抽空還要想想如何給百萬飯莊開業造勢——起早貪黑連覺都睡不夠,天天頂著兩個熊貓眼,哪有太多的心思去管這些小小的,她早已習慣的風言風語。

  沒錯,百萬飯莊又開張了。

  黃員外對她的宣傳能力十分看好,不僅同意了馬上開張,還特意在第二天,將她請到百萬飯莊,詳細聊了下開業造勢的事情,說希望開張第一天,也能像利來茶館那天一樣火爆,來上成百上千的人,最後笑得十分和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重擔交到了她的身上。

  說實在的,那一刻她心裡雖然一點底也沒有,但還是小小的驕傲了一下,甚至在一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價值,差點要立志成為一位出色的古代GG策劃大師了。

  還好她尚存幾分理智,笑著謙虛地說不敢保證,但一定全力以赴。

  他們選的開業日期是八月十二日,也就是昨天。僅僅兩三天時間,倉促之間她能用上的還是老一套——送券誘客,在門口吹拉彈唱搞活動,吸引人來看,再弄上幾碗菜,分給圍觀群眾免費嘗嘗。

  唯一特別的則是,特意寫了個小段子,踩了房子原主人李老爺兩腳,將祝揚買房之事,說得特別的巧合又有情有義,重塑了一下祝大少爺的形象。

  有前兩天利來茶館的人氣墊底,整體來說效果還是可以的。

  至少眾人嘗過菜品的口味之後,還是很願意拿著點一個菜送份小菜,點三個菜送份果盤,點五個菜送小菜果盤各一份的優惠券,進店吃飯的。

  雖然進店人數沒有成百上千,但祝揚卻對她的策劃極其滿意。

  經過這一遭,祝大少爺不僅不再覺得江小二十分可惡,還差點要引為知己——沒想到,他江小二心中是如此有英雄氣概的人,這實在令他有些激動,更忍不住自得。

  沒有人不願意多個朋友少個敵人,對江寒來說,這簡直是意外驚喜!

  中秋馬上就要來了,中秋過完,她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打烊回家的路上,江寒抬頭望了眼天空中幾近銀盤的大月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左右觀察兩眼,腳下加快了步子,準備一回到家便直奔她雖小又硬但卻舒適的床鋪。

  可惜在經過小樹林邊的巷子時,這一願望的實現被生生攔阻了。

  小巷口站著一個人,正是多日不見的黑臉二號,初一童鞋。

  「我家爺有話要與你說,你隨我走一趟。」初一童鞋端著張臭臭的臉毫不拖泥帶水地宣告。

  江寒很想說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連續四五天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她真的已經困得不行了。

  但瞧見初一那張如同月球背面的臉,她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往一旁的小樹林走去。

  兩人來到小樹林邊,江寒四下張望,沒看到沈大人的身影。

  雖然月光如水,明亮的光芒使得暴露在光影下的一切都無法隱形,但同時也將小樹林裡一棵棵高挑的苦櫟樹,照耀得影影綽綽,神秘兮兮,乍一看有些陰森之氣撲面而來。

  「怎麼還要往裡走,你家爺在哪裡啊?」江寒停住了腳步。

  「廢話那麼多,跟著來便是了。」初一頭也不回。

  這,這,這是請人的態度嗎?!

  江寒心頭火起,睏倦立即散了大半,那轉動得有些緩慢的腦袋也瞬間清醒。

  「初一,你這人好搞笑呢,我又沒欠你銀子,你有必要對我這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嗎?」

  初一身行一滯,回過頭來,淡淡看她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如此才更好,在下若是對你的眼睛鼻子太感興趣,反而有問題。」說罷,便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掉頭跑了。

  江寒氣惱不已,叉腰喊道:「喂,你這態度太惡劣,我不準備……」她話還沒完,初一便道:「不去也沒關係,不過我想,我家爺久等不到人,可能會去翻你家的牆。」

  「你!……」

  「不信,可以試試。」

  僵持片刻,江寒還是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倒不是她真的相信沈大人會去翻她家的牆,她是深知如果不去,下次再見面沈大人那張冷臉肯定會把她凍死,或許還會再來一出別彆扭扭的劃清界限,袖手旁觀之類的糾葛。

  那種事可是在這片林子邊上發生過的。

  她好不容易才讓沈大人答應做朋友,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又毀於一旦,如今形勢不好,她的小命還需要他罩著呢。

  或許他大晚上來找她,就是要交待她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思及此,江寒睡意全無,緊趕了幾步,倒顯得有些急切了起來。

  兩人拐了兩個彎,大致來到了小樹林的中間。月光下,林中的景致比林外看起來清幽雅致多了,雜石鋪成的幾條小徑,蜿蜿蜒蜒匯集在一起之處有座小竹亭,亭前有處石桌,沈大人正背對著他們來的方向,負著手站在石桌邊。

  聽到聲響,他緩緩轉過頭。銀白的月光下,他身上的黑衣映襯得他的面貌有些寡白,卻恰好與他身後的竹亭樹影融為一體,一眼望去,仿如一幅簡潔又豪邁的水墨畫。

  不過這幅畫,心裡有些著急的江寒完全沒有欣賞的意興,她越過初一疾步上前,張口就問道:「沈大人,你是不是有張猛子他們的消息要告訴我?」

  聞言,沈大人原本帶著期待的深邃眼眸,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水潭,幽然的意境眨眼便被破壞殆盡。

  他蹙了蹙眉,走到石桌邊撩袍坐下,卻沒有說話。

  江寒這才看清楚,石桌上擺著茶壺茶盞,桌邊還站著一臉無奈地望著她的初五。

  沈大人看也不看她,兀自拿起茶壺往茶盞里倒茶。

  初五上前用袖子擦了擦沈大人對面的石凳,一伸手,說道:「小二哥,請坐吧,月色如此怡人,不如坐下先喝杯茶,再閒話。」

  他自覺這是沈大人心裡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作為貼身侍從他就該貼心地說出來。但說完之後,他還是下意識地瞄了瞄沈大人,見沈大人面上沒有不喜,這才鬆了一口氣,主動退到了竹亭里。

  江寒看了看一起隱入竹亭的初一初五,又打量了沈大人一眼,不知道面前的人這副作態又是為何。她猶疑片刻,抿著唇,走到了石凳邊坐下來。

  沈大人將她面前的茶盞倒滿,抬手一示意,然後輕聲說道:「嘗嘗這茶如何。」

  江寒也不矯情,端起茶杯便一飲而盡。

  「這般牛飲,如何能品得出來?」

  江寒盯著沈大人唇角淺淺的笑意,緊繃的神經跟著一松,說話也隨意了。

  「大人,我雖然是茶館的小二,但實不相瞞,我對這些根本就分不太清楚。只知道有的十分苦,有的不太苦,有的有點苦,有的還有點澀。」

  「……」沈大人的笑一僵,話音便又帶上了些教訓,「既知自己的身份,分不清,便該認真學。哪有你這般,以無知為傲的?」

  江寒聞言,逆反心理又出來作祟了。

  「我又不準備開茶館,幹嘛要研究那麼多,有那時間和精力,不如多研究研究點心和菜,以後開鋪子還能用得上。」

  「技多不壓身,何況,茶道,不僅是技,還是素養,是涵養。」

  「大人,我要那些做什麼,我現在還在溫飽線上奮鬥,哪有閒工夫搞那些,你太看得起我了。」

  沈大人不說話了,眸光帶上了幾分冷意。

  他不過是希望她長進一點,她說這些是何意?告訴他,他倆地位懸殊,讓他知難而退?

  哼,讓她多動腦子,說話多轉幾個彎,如今倒是動了,也轉了,卻用來對付他了。

  沈大人黑了臉,江寒衝動的頭腦,便又冷靜了。

  雖然不知道他大晚上把她叫來要做什麼,但是人家想喝兩杯茶展現一下文化涵養,她卻說這麼些喪氣話,好像確實有些不討喜。

  想到這裡,江寒連忙笑著抱歉:「不好意思,我粗人一個,說話有些煞風景,大人別介意,你該喝喝,我不說話,就坐著陪你,等你喝完了,想說話了,再跟我說正經事吧。」

  她自覺自己這話已經很體貼了,哪知卻讓沈大人更加有種雞同鴨講的挫敗感。

  「給我斟茶。」沈大人冷冷道。

  「哦哦,好的。」江寒連忙拎起茶壺。

  一杯茶下肚,沈大人心裡的氣才稍微順了一點。

  他放下茶杯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江寒,盯得她渾身不自在地挪來動去才收回視線,示意她繼續倒茶,喝完,又繼續抬眸。

  如此,反覆三四次之後,江寒終於受不了了。

  她忍不住撫撫胳膊,只覺得這秋夜的溫度越來越涼,涼得她一點睡意都沒有,還有種如坐針氈的窘迫感。

  她悄悄看了看竹亭里的兩人,又暗暗打量沈大人,思考著到底是要反悔自己剛剛說的話呢,還是再堅持一下。

  很快她便決定堅持——這樣喝茶有什麼意思?她就不信沈大人能有興趣喝一夜。

  顯然,她低估了沈大人的寡言程度。

  如此沉默算什麼,作為一個深寡人員,如無必要,他能一整天不說一個字。

  何況,眼下雖然不說話,卻能欣賞某人憋屈的窘態,他低落的心情正隨之漸漸恢復。

  哪怕杯子再小,沈大人喝得再慢,一壺茶眼看也要喝完了,江寒終於敗下陣來。

  她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放柔了聲音:「大人,剛才衝撞了你,是我不對,請問你把我叫來,到底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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