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涌動

2025-04-11 19:41:34 作者: 柃杉

  江寒的說辭實在沒有可信度。

  但她非要顧左右而言他,芸娘姐弟倆也拿她沒辦法。

  防身對他們來說確實是件關乎性命的大事,雖然桌上放著的兩樣東西看起來不見得有多大用處,但關鍵時刻用得好,也能給敵人一個突然襲擊,或許就能為他們爭取到一線生機。

  匕首還好說,但兩個紙包里分別包著的蒙汗藥和生石灰,卻不是好操作的。一旦操作不慎,敵人沒弄倒便算了,若是自己先中了招那就完蛋了。

  江寒將兩個紙包分別成兩份,讓姐弟倆找來專用的荷包裝起來藏好,仔細地跟兩人講了用法及注意事項,接著又說了些防身知識,還順便教了小安幾招防身術,交待他每日抽空練習。

  這些事情她早該做準備了,只是她骨子裡總有股憊懶勁,事情不到迫在眉睫的時候,常常會選擇得過且過。

  那日跟沈大人的談話,雖然樓歪得太嚴重,但她直覺鎮上的形勢確實變得更嚴峻了。回家後,看到比她更容易中招的姐弟倆,想到雖然有乞丐在暗中守護,但倆人自身的防備卻是個空白,這才著急忙慌地要亡羊補牢。

  鎮上的形勢確實越來越嚴峻了。

  不過這些暗潮洶湧鎮民們感受並不太深,只是覺得鎮上巡邏的弓兵似乎又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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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因為人手不夠,巡檢司又貼出了招兵告示,要在全縣範圍內再次增兵五十人,將弓兵的總數增加至兩百來人。

  這已經是第四次增兵了。

  大家都有些奇怪,為何沈大人不在上次全部招齊,這樣隔一段時間招上一批,不僅耽誤訓練,也給了那些賊匪混入巡檢司的機會。

  這個問題便是連巡檢司的小旗長們也想不通,只有接近核心的幾個人才知道原因——不是沈大人不想招,實在是他沒錢養這麼多人啊!

  巡檢司的兵是縣衙給餉,但是每年只能勉強支付一半,且還是一百個標配兵士的餉銀,多出來的則要自掏腰包。

  沈大人雖然是世家公子,可他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哪有錢,若不是曾經抄了黃幫一個賭坊,又收回了碼頭,連一百個兵士的另一半餉銀,都還要繼續向呂同借。

  託了收回碼頭管理權之福,他後來才能多招五十來個兵,如今再招則是因為上面發了話,要儘快剿滅落霞山的匪患,為此還特意撥了專款銀子。

  這批所謂專款銀子其實也少得可憐。

  但若不是他背後有呂家,加之跨省失蹤案件之事,使得陳縣令如履薄冰,不敢輕舉妄動,他肯定連這少得可憐的銀子也拿不到。

  當呂同知道沈大人從縣衙帶回了銀子決定再招五十人時,便不解地發問:「你為何不直接招上一百個?不是給了五百兩銀子嗎?」

  這話也是書房裡議事的一眾人等想問的。

  「五百兩,很多嗎?原有的一百人,所餘一半餉銀,至今未兌現,此外,這五百兩,還包括武器費用……另外,上次剿匪的撫恤金,仍未有下落。」沈大人的聲音有些低沉。

  眾人聽完面上都是一片唏噓。

  山高皇帝遠,上面撥下來的款,肯定不止這個數,但層層盤剝是大明官場歷史悠久的潛規則,似乎永遠杜絕不了,也沒人會管款項的真正用途何在。

  「人多當然好,但多不如精。且除了人,咱們還缺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器,咱們需要利器。」

  「想要利器,這點銀子可遠遠不夠!」呂同毫不猶豫地潑冷水。

  「所以,需要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呂同一臉不解。

  他掃了掃在場的其他幾人,遲疑地低呼:「你的意思是……咱們再去弄一把黃幫?可他們如今也榨不出油水了,而且你不是說不能逼急了嗎?」

  沈大人滿頭黑線地瞪他一眼:「胡說八道,本官的意思是,大家想辦法,找到物美價廉的武器。」

  他既然都說了不能逼急了,怎會再去打黃幫的主意?!

  沈大人把目光投向盧七三人:「盧大哥,你們可有好的途徑?」

  盧七與陸五斤等四人跟在呂僉事身邊,有些年頭了,見識自是不凡的,且軍中的武器也不是那麼齊整,總會有些別人不知道的途徑。

  盧七思忖了一會,搖搖頭道:「在下倒是沒有什麼途徑,這事,不如請示一下呂大人。」

  「必是要請示的。」沈大人看向呂同,「元逸,不如,你回趟府城,中秋過完,再回便是。」

  呂同不假思索地點了頭。

  他也有些想家了,並且這是回去辦事,不會一去不回,因此他很樂意。

  「至於招兵之事,如上回一般,由青峰與東山負責,盧大哥三位協助。」

  事情議到這裡原本該結束了,不想許久未見的小竹卻開了口。

  「大人,小人有個想法。」

  「你說。」

  「那馬懷德費盡心思攛掇著何豹頭整合了山上的小勢力,又派了手下下山活動,但咱們卻沒發現他們的蛛絲馬跡。小人在想,那些人下山,或許並不是來聯絡舊人的,而是去了別處執行命令。」

  呂同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問道:「此話怎講?」

  「少爺,小人的意思是,他們費盡心力整合了人,肯定有一番圖謀。要想壯大隊伍,就需要資源,糧食,武器等等,但這些除了需要錢,也需要有處買。所以,小人在想,馬懷德會不會是安排他們去聯絡資源了?」

  話音一落,大家都齊齊扭頭看向沈大人。

  這很有可能。

  可是即便馬懷德有資源,他們不知根底,也沒辦法下手啊。

  「很有可能。但僅憑猜測,咱們無法行動,那廝防備心重,陸五斤那邊,至今仍未得他信任。」

  這時盧七說話了。

  「從陸哥傳信回來提醒咱們,已過去大半月,若是猜測沒錯,那麼大批物資要運入山中,肯定做不到悄無聲息吧?咱們不如在他們出入的道路附近再設一處暗哨,相信最多一月便能發現端倪。」

  這意見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同。

  雖然麻煩一點,但眼下他們掌握不到那些人的行蹤,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但沈大人卻沉默著沒點頭。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繼續想起了其他對策。

  良久,沈大人忽然開口道:「再加一項,將這猜測,放出風聲去,讓山上的人都知道。」

  「大人這方法妙哉,若真有其事,如此一來,咱們既能監視他們,又能坐收漁人之利。」

  沈大人看向盧七三人,抱了抱拳,道:「設暗哨之事,便麻煩三位了。」他又看向趙青峰,「至於如何放出風聲,則由青峰你來負責。」

  ……

  時近中秋,白日晴空萬里,夜晚星光閃耀,高掛於空的月亮也一天圓過一天。如此夜色令人對幾日之後的中秋賞月充滿了期待。

  但是也有人對著這般月色只有渾身的失意與落寞。

  夜晚正是滿春院最熱鬧的時候,但是在後院值房裡戒備著的牛二根,卻一身寒意地望著窗外的月色出神。

  忽然,得力助手威子推門進來了。

  他臉色有些複雜的興奮,一進來便挨近他身邊,低聲說道:「牛哥,小桃紅那邊的客人,很有幾分意思。」

  牛二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示意他把話說清楚。

  「那主僕四人說的是外地話,不過小桃紅說,她聽他們提起了瓦市街江家攤子上的姑娘,那意思似乎是要干一件大事。」

  牛二根扯了扯唇角,冷笑:「哦,落霞鎮又要熱鬧了。你是想利用他們來幫咱們實施計劃?——不錯,送上門來的替死鬼……」

  威子語氣激動地截斷他的話:「不是,牛哥,江家攤子啊!——江家小子在瓦市街上那個攤子!」

  牛二根面色一凜,側頭認真地盯著威子:「江小二那麻辣串串攤子?」

  「沒錯!那主僕四人說的攤子上的姑娘,是江小二的表妹!」

  牛二根微蹙眉頭:「江小二的表妹……說是竹城府的,雙親亡故,特意來投親的……」他聲音一頓,,「那四人是人販子?」

  若是人販子,如今正是敏感的時候,可不好操作。

  「不,小桃紅說,聽那意思,那人似乎是那姑娘的叔叔,應該是為奪家產而來。」

  牛二根沉默片刻,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道:「簡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哈哈哈!」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去,讓小桃紅做點手腳,你再尋機把人弄去後面,爺要會會他們。」

  ……

  謝元朗感覺有人在拍他的臉。

  這真是太煩人了,他最討厭別人在他睡覺時打擾他。

  他胡亂一揮手,罵道:「滾,再打擾爺,爺打斷你的腿!」

  卻聽耳邊傳來一管輕蔑的男聲:「你要打斷誰的腿啊?爺看,你的腿是不想要了。」說著,他的小腿便被人一踢。

  這一踢及方才那笑聲里的冷意,激得迷迷糊糊的謝元朗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景物不是嬌媚的紅,而是素雅簡單的擺設,鼻子裡也沒有了脂粉的味道,只有清冽的酒香。

  剛欲翻身,他才發現自己不是躺著的,而是趴在桌子上。

  他扶著沉重的腦袋直起身子,卻不經意地對上了一雙帶笑的黑眸。

  定神一瞧,笑眸的主人是位面目粗獷的男子。

  他倒抽一口氣,「啪」地一聲從凳子上跌坐在地,醉意全嚇沒了,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方才他明明是在落霞鎮有名的煙花之地——滿春院裡喝著花酒,怎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面前這個笑得高深莫測的人又是誰?

  他轉了轉頭,沒找到自己的三個僕人,卻看到一個身材壯碩,面目冷沉的高大男子。

  他慌忙從地上爬起來,重新爬上凳子,力持鎮定地再次問道:「爺,爺怎會在這,爺的僕從呢?」

  「謝兄,怎麼一覺醒來,便把小弟給忘了呢?」

  聞言,謝元朗皺了皺眉頭,認真地打量著對面之人。

  「爺,認識你嗎?」

  「哈哈,在你醉倒之前,我倆還在痛飲。」說著,那人拎起桌上兩把空酒壺朝他晃了晃。

  謝元朗有些不確定了:「可,可爺明明記得,起先是在滿春院裡。」

  「沒錯,我倆便是在那遇見的,你正為一事煩惱,想讓在下給你幫忙,隨後咱們便移步來到此地。」

  謝元朗眼睛一下睜大,抬手拖頭細一思量,腦中卻沒有一絲相應的記憶。

  他面上閃過慌亂,心知自己恐怕著了道了,只是不知這些人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思及此,他冷淡地撇開眼:「不對,爺不認識你,你休想用這方法套爺話!」

  不想對面的人又哈哈大笑兩聲,然後渾不在意地拿起一隻酒壺,倒了杯酒放在他面前,又為自己斟滿,然後放壺舉杯——這一連串動作慢悠悠,出口的聲音更是波瀾不驚。

  「謝兄,你正為一女子煩心,那女子在瓦市街上擺攤子,住在鎮北竹牌巷,剛好也姓謝,是也不是?」

  謝元朗下意識地轉眸看他,馬上又故作鎮定地收斂了表情,但腦子卻徹底迷惑了。

  之前他分明也沒有爛醉啊,為何會對這人毫無印象,可若不是自己說的這人怎會知道這些事?

  「謝兄遠道而來,不熟悉落霞鎮,行事不太方便,已在此地耽擱了一段時間……」

  謝元朗假裝的鎮定出現了一絲裂縫。

  「謝兄在等一個答覆,但是對方似乎放了你的鴿子,如今你正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小弟說得可對?」

  「……」

  「若不是你說與小弟聽,小弟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呢?」

  對,這些話自己確實沒與其他人說過,至少在這落霞鎮上是沒有的。

  他來這半月有餘了,若不是憋悶得慌,今日也不會跑來這煙花之地。

  但是,為何他對此人就是沒有印象呢?

  他抬手捶了捶腦袋,笑得有些僵硬:「不好意思,這位兄台,想必在下是醉的太厲害了……」

  對面的人抬手截斷他的話:「無妨,你只要知道小弟並未騙你即可。」那人頓了一下,露出個抱歉的笑容,「倒是忘了,謝兄酒一醒便不知小弟是何人,小弟重新自我介紹一番吧。」

  「鄙姓曾,名啟,乃臨縣東嶽人士,有生意在落霞鎮,經常來往兩地,倒也算得上半個落霞鎮人。謝兄若是有難處需要幫忙,小弟或許能提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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