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劫
2025-03-23 23:08:41
作者: 柃杉
未時末刻,天邊的陰雲逐漸漫布開來,天色慢慢晦暗了,雨又要來了。沿著山勢盤旋的泥濘官道上,兩輛馬車疾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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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前面的斜坡,山勢就漸漸平緩了,視野也開闊起來,前面的車上駕車的老漢不由鬆了口氣。
馬車忽然停住,下來一位嬤嬤打扮的中年婦人和一位身著素色衣裙的少女。
她們剛走幾步,車裡又衝出一個小男孩,矯健地跳下車來,跟在嬤嬤與少女身後,往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而去。
後面跟上來的馬車也停了,上面下來兩個護衛打扮的人,站在路邊不遠不近地戒備著。
片刻後,三人匆匆而回陸續上了車。
忽然,五六個黑衣蒙面人拎著刀,從側後方的樹林中沖了出來。警戒著的護衛立刻迎上去,卻仍有兩個漏網之魚,掙脫糾纏奔向前車,眨眼間刀就揮向了正要進車的嬤嬤和準備駕車的把式。
嬤嬤本能的一矮身,刀砍在了車廂棱上,震得馬車搖晃起來,把式也一側頭避過襲擊,馬匹卻受到了驚嚇,猝然狂奔起來,一個黑衣人被帶倒,卻仍有一個手掰著車邊沿的橫木跟著邊跑邊跳,企圖跳上車。
「老謝!快,快,甩掉他們!」嬤嬤迅速鑽進車裡攥緊車門後的木栓,聲音尖利地叫喊。
「坐好!」車把式老謝神色嚴峻,應了一聲,狠狠甩出一鞭,馬受痛更加狂躁,車子瞬間被拖出百米。
那要上車的黑衣人竟有幾分本事,忍著顛簸一直貼在橫木上,右手舉刀奮力朝老謝一陣亂揮。
「噗吱」
刀入肉聲,老謝的肩胛被砍中。
老謝身子一歪,馬鞭甩脫出去,人也顛下了馬車,被疾馳的車輪碾過。
「老謝!~」
嬤嬤哀嚎,眼眶泛起了紅。
馬失了控制,偏了方向,往前面的樹林裡胡亂跑去。
剛剛那一砍黑衣人手中的刀已經脫手,他雙手用力翻上了廂前車板伸手去夠車門。
緊緊把著門栓的嬤嬤從門縫裡看到了這危機,面目猙獰地將門一推一拉,幸運地夾住了黑衣人的手,再快而有力地向外猛推,黑衣人悶哼一聲,被車門一撞,身體一仰一晃,被顛下了車。
馬還在胡亂跑,嬤嬤打開門,緊咬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匍匐著爬出來,雙手緊緊掰住駕坐邊沿,想去夠起伏飄揚的馬韁,卻不知該如何行事。
她一臉焦急地扭頭後望,期盼護衛們殺出重圍上來迎救,可惜除了車廂邊沿交相後撤的樹木,啥也沒看見。
馬車又跑出約莫半里,忽然,遠處出現一隊人馬。
嬤嬤凝神一看,見是十來位身穿短打的大漢,或牽著馬,或扛著抱著一些物什迎面而來。走在最前面一位,肩扛大刀,高昂著頭,踱著方步,氣勢囂張無比。
嬤嬤支起上身,「壯士救命幾個字」還未喊出口,就聽那大漢突然頓住步子看了過來,裂開大嘴,高興地大吼:「又來生意了!」
嬤嬤還沒來得及明白他的意思,就聽見了他下一句話:「沒想到老子難得下趟山,竟能碰上兩單生意,運氣真是旺得很啊!哈哈哈!」
嬤嬤臉色一白,暗叫糟糕,回頭就朝車裡焦灼大喊:「不好了,太太,前面又來了一夥山賊!這可怎麼辦?」
她的話才喊完,那漢子已經把大刀往背上一插,衝著馬車直奔而來,及至馬頭前,忽然一個飛躍揪住飛舞的馬鬃,轉身一跨就跳上了馬背。
馬很快被制服,馬車也停了下來。
大漢跳下馬,蹦上車,一把拉開馬車門。車裡坐著位素色衣裙的中年婦人,正緊緊靠在車廂壁上,一面將小男孩的頭捂在胸前,一面當先抬頭望過來。
「嚯,娘呀!」大漢驚出聲來。
只見婦人左額到顴骨的位置有一大塊胎記,艷紅得嚇人。她的唇抿成了線,摟著男孩的手微微顫抖,一雙眸子卻凌厲無比。再看那男孩,隱約間竟是臉色黑青,眼睛緊閉,渾身無力,似乎病得很厲害。
大漢嫌惡地低咒一句,目光又掃向車尾背對著他縮頭縮腳瑟瑟發抖的素衣少女。他剛要叫喝叱,那少女就畏畏縮縮地扭頭望來。
「竟又是個醜八怪!晦氣!」
原來,那少女長著雙掃帚眉,還有滿臉大小不一的黑痣,令人望之欲嘔。
醜八怪母女微微顫抖,卻一聲不吭地盯著大漢,霎時間昏暗的車廂里,氣氛很有些滲人。
怪異的局面只僵持了幾瞬,婦人便先開口了。
她的聲音里透著緊張,話語卻全是試探:「這位壯士,你,你們是要求財吧,東西全給你,能否放過我們娘幾個……」
漢子回過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過你們有甚好處?放你們去報官?」
「壯士請放心,我們絕不會報官!這一路,我兒病得厲害,急著去前面鎮上尋大夫,請壯士高抬貴手,日後,我定為你立一長生牌位,謝此大恩。」
不待大漢回話,婦人挪了挪身子,把男孩的頭往胸前摟得更緊些,反手從身旁扯出兩個包袱:「我們身上所有值錢的金銀細軟都在此,壯士請拿走吧!」婦人把包袱往前一推,懇切地望著大漢,不想那大漢眼睛卻瞥向女孩身邊的另一個包裹。
婦人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聲音低沉哀戚:「那一包,是我夫君身前留下的,不過一些用過的文房四寶,丹青畫卷,不值幾個錢,壯士能否留給我們娘幾個做個念想?」
大漢冷哼一聲,伸手一撈,把三個包袱都搶了過去,眼睛還不忘四處睃尋車廂,待發現沒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後,才弓身退出,順手把嬤嬤往車裡一推,一屁股坐在了車把式的位置上。
他將包袱拋給同夥,剛要去撈韁繩,就聽車裡的婦人又道:「稍等,壯士,我們還有錢財在後面的馬車上,方才路遇劫匪,馬受了驚,我們才跑至此處的!」
大漢回頭,一臉的懷疑,稍頓片刻,豎起耳朵凝神細聽,隱約間果然有打鬥聲從後方傳來,登時,他的兩眼就閃爍起興奮的光芒。
「壯士可派人前去打探一二,看看我所說可屬實。」婦人低沉的聲音透過車廂傳出來,忽而又猶豫了一下,聲音里有猶疑和恐懼,「還是算了,那幫劫匪共有十餘人,身著黑衣,看上去都是亡命之徒,你們未必是他們的對手!還是不要招惹了,趕緊逃命為妙。」
大漢最聽不得這種看不起人的話,當即雙眉一豎,怒容滿面,臉上橫肉還抖抖了,接著又仰天大笑,口氣陰冷地道:「哈哈!在這落霞山的地頭還有老子打不過的?老子還非要去領教領教!」
聞言,那婦人又長長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壯士,那些賊匪招式狠辣,一看就是練家子,人數還多過你們,你們還是趕緊逃吧!待會他們追上來,你們也是跑不掉的,沒必要因此白白送命!」
「哼!給老子老實待著!老子今天還就要好好會會這些『亡命之徒』!」大漢顯然最受不了別人的輕瞧,大手一拍,跳下馬車,從同夥手上接過韁繩,一翻身就上了馬。
「弟兄們,據說,前面有人正在搶咱們生意,咱們去教教他們咱落霞山裡的規矩,也好叫他們知道,在這片山頭誰的拳頭最硬!」
「二虎,猴子,小山你們仨留在這,守好這幾個娘們和咱們的東西!」說完他就領著其他賊匪絕塵而去。
片刻後,車廂內,那嬤嬤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上車壁,出神地聽了一會。確認馬蹄聲和腳步聲已漸漸遠去,外面只剩三個小子嬉笑的聲音後,她輕手輕腳地跪坐下來,低聲對婦人道:「奴婢覺得,那些黑衣人不是劫匪,倒像殺手。」
「怎,怎麼會……咱家哪來的仇家?」
「如果是劫匪,不會穿著黑衣蒙上面,身手矯健,出手又狠辣——咱們請的那些護衛,如今還沒追上來,可見對手很難纏。」
「難道是族裡?……老爺之前給三叔祖去過信,族裡那惡人肯定也得知老爺過世了,莫非以為我們死在這山里,他就可名正言順奪得家產了?」
婦人神色愈發凝重,原本還能強迫自己鎮定的急智似乎耗盡,身子也不受控地顫抖起來,呼吸粗重,連聲音都不穩了。
「當年,要不是,老太太娘家硬氣,拼死,帶著老爺來了邵州,他們娘倆恐怕早就……唉,我不該聽老爺的話,可,這是他,臨終的交代,咱怎能……」
「娘,外面只剩三人了,馬沒有卸,咱能趁他們不注意逃走嗎?」男孩倒是淡定,輕輕握住母親顫抖的手臂,悄聲打斷她的懊悔。
「這……」婦人猶豫著,臉貼上男孩的頭頂,手緊緊摟住他的身子,仿佛是在重新積聚力量。
一瞬之後,她深吸口氣,下定決心,目光堅定地道:「好,咱試試!」。
須臾,車外的三個匪徒就聽見車裡傳來了婦人焦急地呼喊:「兒啊,你別嚇娘啊…呀!頭為何如此燙!…水呢……」
話音落,車門就被猛地推開,那嬤嬤拎著茶壺沖了出來,神色慌亂言辭急切,道:「壯士,救命,求求你們幫忙找點水來,我家小主人,他,他發病了!」
三個賊人互看一眼,其中那位叫二虎的,繃著臉快步過來,跳上車扒開車門往裡瞅。
只見車裡,那婦人緊摟著男孩,一臉急色不住抹淚,那少女也哀哀戚戚地不停抽泣。
見車門開了,少女抬頭望來,倏地就對二虎磕了個頭,抖抖索索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他娘的,真是晦氣!」二虎往地上一啐,眼珠子一轉,回頭瞄了眼嬤嬤手上的茶壺,一把搶過,跳下車去,邪笑著道:「要水是吧?嘻嘻,這就給你們去找!」
哪知他往前幾大步,背轉身就解起了褲子。
另兩人一看,也猥瑣地笑著圍過去,你擠我推,戲謔著:「嘻嘻,我也來!」「也給她們賞點我的『仙水』,哈哈哈!」
就是這一刻!
嬤嬤飛快坐上駕車位,撈起韁繩攥緊,又拔下簪子,狠狠往馬屁股上一刺。
馬吃痛,拉著車狂奔而去……
嬤嬤沒命地抖動韁繩,馬不辨方向地拼命跑。
春天的雨水將這不知名的道路沖刷得坑坑窪窪,馬車的門被顛得一開一合哐當響,車裡的人則早已暈頭轉向只能牢牢貼緊車壁再顧不得其他。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去了哪裡,一路狂奔,他們不敢鬆懈分毫。
陡然間,前方出現一個轉彎,馬來不及掉頭徑直衝了出去,嬤嬤猛地拉緊韁繩,馬受不住力,頭一昂腿一軟栽倒在地。
嘭!~
巨大的聲響濺起了泥水無數,馬車被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