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小語這個學期也上高中，這學費是年年在漲，錢也越來越不值錢，單靠現在的這點收入已有些難以應付。我也出去打工吧，隻有外出掙錢才能讓孩子讀上書。咱媽的身體也將成為一個大問題。」這是父親的聲音。

  「你打算出去做什麼？工地上還是不要去了，幹活辛苦不說，若遇上那些不講理的工地老闆，又是白忙一場。」

  

  「自然是找到路子再出去，不然一家子的開銷怎麼辦？」

  「我還是和你一同出去，好有一個照應，當初他們年小無人照顧，獨自在家又怕他們學壞，如今孩子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也都聽話懂事。」

  「先睡吧，年後再說吧。」

  樓下安靜了，小語抹掉臉上的淚水，勞累了一整天，很快地進入了睡眠。

  次日，在前往稻田的路上，小語時不時在心底嘆氣，嘴巴張開又將話兒吞下去，張口又閉口，反反覆覆，在心裡預演一遍，還是不知如何說出想法。

  但一想到父母昨天深夜的交談，小語衝到小天的前面，「哥，讀書真的一定會有出息嗎？我看過一些企業家傳記，發現好多老闆都不見得有多高的文化水平。」

  「時代造英雄，我們這代人必須讀書，尤其像我們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唯有讀書才有出路。」

  「我不太想讀高中，就感覺讀書也沒多大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語的聲音小得可憐。

  「為什麼不太想讀書？」小天停下腳步，問，「你這麼好的成績，考大學一定沒有問題。有我輔導，有我在前面為你試探，保證考個一本。」

  「就不想讀書了，讀書也累，整天對著書本，天天做習題，又怕考不好。」小語毫不在意，「花那麼多時間讀書，還不如到外面打工掙錢來得實際。」

  「累？累的日子還沒開始，苦的生活還遠遠在後頭，跟爸媽一樣當農民不累嗎？天沒亮就到田裡，日上三竿才回家吃早飯，天天對著太陽曬，下雨還淋得一身濕，這不累嗎？」小天說話十分嚴肅，跟他平時的樣兒相差很大。

  「外婆的身體越來越差，姨父這麼兇悍，姨媽又是一個說不上話的人，醫藥費這些又全靠著爸媽，這不期期學費都在漲，種田這點錢哪夠開銷。」

  小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重重敲打著小天的心，父母半輩子為農，已經受怕了，所以讓他們不走農民之路。隻是他一介學生，除了認真學習，對父母唯一的幫助就是多做事，交給他們一張好的成績單。

  但看見小妹一股勁兒說服自己，他的眉頭皺得更深長了：「若隻能供一個人讀書，理應我不讀書，你掙得了幾個錢。」

  「你成績比我好，又比我聰明，你讀書比我有用。「

  小天跨大步伐，「不能胡思亂想，這種不讀書的心思，最好悶死在心裡，不讓它們見陽光。

  另外，哥有信心考上大學，大學可以申請助學金，也可拿獎學金，聽說大學的課程不多，哥優秀，也懂得多，比如兼職幾份家教，如此一來，這學費和生活費就不是問題，說不定還能支助你。要記住，好好讀書才是給父母最大的安慰與報答。」

  聽了兄長的一番教導，小語緊跟上去：「困難面前不低頭，低頭的人是烏龜。」

  小天握起拳頭，咬著牙：「任何困難都害怕我們的拳頭，也許身邊發生太多這樣的事。不管怎樣，這是他們的選擇，我們也可以這麼想，但絕對不能這麼做。」

  小語低頭不語，為剛才的退縮感到可恥，遇到問題不是想辦法解決而是逃避。

  小天悠然地笑了笑：「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幹活，活兒幹完了，就通過其他辦法賺錢，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路也是自己走出來的。

  沒有任何一條路走得順暢，路越彎我們走的路就越多，收穫的東西也就越多，隻要我們的心足夠堅強，就不怕風雨刮濕，不怕太陽曬焉。」

  一路走著，一路聊著，小語對兄長是越來越佩服。

  到達農田後，兩人奮力地割著稻穀，熱氣毫不示弱地烤著他們，跳出農門的意念也越來越強，她管這叫小強意念。

  忙過一陣後。

  小天拿毛巾為小語拭去汗水：「你呀，頑固得像慈禧太後，要你慢點慢點，偏偏對著幹，這下把所有力氣用完了。」

  「在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潛能隻發揮了百分之一，經過咱們一逼，起碼使出了百分之十。」小語咕隆、咕隆的喝了幾口水，「我覺著比賽做事無比有趣，往後幹活就該這樣逼一逼。」

  「身體不能透支，事情做不完，可以等明日。」姜一晴心疼地看著女兒，「你這娃什麼時候不讓人操心呢？」

  「媽，有心操可幸福了。」小語貧嘴道。

  這時候，路上傳來一個指罵聲，「你個兔崽子，你再跑試試，幹活不積極，跑就積極了。」大勝擰著一隻拖鞋向兒子小和身上扔去，可能因為水泥路上的溫度太高，他跑起來的時候，腳跳得特別頻繁。

  小和邊跑邊轉過頭看了看後面：「我跑不積極，還積極讓你打不成。天天喊我做事，你不感謝我還打我，我又沒分田地，我幹嘛幹活。」

  「你沒分田你就不幹活，那你吃什麼，廁所有屎去吃啊。」大勝一邊追一邊喝令，「給老子站住。」

  「你兒子沒我老子蠢。」這話兒從小和嘴裡說出來既讓人生氣，又讓人開懷大笑，路邊的人家無不站著打趣一番的。

  小和是村上出了名的小鬼，村裏鬧事通常少不了他的參與，腦瓜子精靈，學習能力也強，就是調皮、愛胡鬧。家裡唯一的男寶，一家人疼愛得不得了。

  這時候追兒子到了小語家的稻田，可能光著的腳丫被燙得不行，大勝跳到農田的泥土上：「兔崽子，老子不追你了，看你晚上還回不回家，沒田不幹活，氣死我了。」

  見父親停了下來，小和也停下喘氣：「你不生你兒子，你兒子就不管你要吃要喝，你既然生下了他，他就有資格問你要吃要喝。」

  「把自己兒子妖孽了吧。」

  大勝撿起鞋子向兒子砸過去，隻見兒子躲得比誰都快，一片嘆氣：「你還有心情拿我開笑，這小鬼腦子是聰明，偏偏不用在正道上，遲早被他氣死去。還是小天和小語聽話懂事。」

  「小語姐也頑皮得不要不要的，常帶著我幹壞事，還說讀書有個屁用。」小和扯著大嗓門說，還做著要小語認可的姿勢。

  小語瞪眼反駁：「我什麼時候認識你。」

  「你啥時候都認識我，好幾年前，有一次我爹在上廁所，你叫小鷹哥往廁所扔了一個大石頭，賤得我爹一身的臭味。」說完，小和忍俊不禁地大笑。

  逗得附近的人家轟然大笑。

  大勝手指著小語氣憤道：「原來是小語的鬼主意。」

  小語在地上捏起一團泥巴，往小和身上扔去：「你個臭小和，你可別說我是活雷鋒啊，你說你爹天天就知道打你罵你，還不是你求我為你報仇，你倒是會秋後算帳。」

  小和翻出白眼：「那是你想要我叫你老大。」

  「人家要你叫老大，你就叫。」大勝被氣得想打人，「你爹叫你幹活，你怎麼就不聽，這飯白給你吃了。」

  「你本來就是有義務養我，你們大人說說，你們都是怎麼長大的，不是爹媽養大的嗎？」

  「嘿，你倒是拉起群眾要造反嗎？你個兔崽子，我們做事的時候，你在哪裡？兔崽子，你不想幹活也行，趕緊到山上看牛去。」氣得大勝到前面撿了鞋子，往自家農田去了。

  ……

  從客廳走到兒子臥室，高母敲門進來，見兒子還在遊戲中，來了火氣：「一整天打遊戲，你不嫌累我都看累了，打、打、打，你怎麼就不打你自己？打遊能打出一個未來？我看你中考能考出一個什麼分數來。」

  眼不離屏幕的高啟毫不在意地作答：「誰那麼傻打自己。」

  高母氣得大吼一聲：「趕緊洗手吃飯。」

  沒有看到母親臉色變化的高啟繼續玩著這一局：「我肚子不餓，你和爸吃，等我想吃了，你再幫我熱飯。」

  「你還嫌你媽媽不夠辛苦，天天上班，下了班回來還照顧你們父子，家裡的事，你爸從來不沾手。」高母嘮叨道，「兩個家庭的大小事都讓我管，你怎麼就不疼疼你媽媽，不到四十歲的人，滿臉的皺紋。」

  「女人真麻煩，天天念念叨叨的。」啪的一下，電腦被關了，這惹得打遊戲的高啟不樂意了，「你煩不煩人，天天管著我，這還叫自由主義社會嗎？」

  高母氣呼呼地指著兒子：「在我的眼皮底下，休想過個人自由主義。」

  母親咄咄逼人的氣勢惹火了正在為遊戲惋惜的高啟，他語氣重重地說：「你愛管，我就偏不讓你管，你以為你管得了我這張嘴，還能管得著我的心。」

  「有本事別管問我拿錢，你哪天不需要我的經濟了，你就可以解脫了，要不然，門兒都沒有。」高母毫不示弱。

  「你以為你每個月給的一千元能頂個屁大的事兒。」高啟又說，「反正我決定不讀書了，利用遊戲賺錢。」

  「一千塊你還嫌少，你還真以為樹上的葉子能當錢使用？你掙幾個錢給我看看，我看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高母氣得想扔凳子，「行，你以為錢好掙，那你利用這暑假去打工，看你能掙幾個錢回來。」

  「錢錢錢，天天是錢，爸爸每個月交給你的少嗎？」

  高母被兒子氣得吐血：「現在哪裡不要錢，讀書要錢，雙方父母給錢，這個吃酒，那個紅包，你以為錢很經用。」

  「我不玩遊戲了還不行嗎？」

  「你真是給我面子，不玩遊戲了，我謝謝你！」

  「煩死了。」

  氣得高母直摔凳子，指著房門：「給我滾。」

  同樣氣得不行的高啟立馬衝出了大門。

  這天房間的電話鈴響起，小語一接電話：「子揚同學別來無恙啊，你們都在家幹嘛呢？」

  「那必須無恙啊，去了一趟毛爺爺故鄉，偉人的地方，往那一站，都感覺熱血沸騰，那一個帶勁啊。如果沒記錯的話，毛爺爺是你的超級偶像吧？」

  「真好！你們拍照沒有，哪天給我瞅瞅，一定跟我講一講這經歷。」小語對此激起了無限的羨慕，不過又很快安慰自己：總有一天，會親自踏上那一片土地，時間不會太久了。

  「出來聚一聚吧？」

  「家裡正幹活呢。」小語有時候也特別渴望不做農活的日子，像他們一樣，能出去旅旅遊，和同學聚聚會。

  「等我電話，別走遠！」

  過了幾分鐘，電話又響了，聽了子揚的建議，在一瞬間，小語似乎聽見了七嘴八舌的聲音，「農村是非多的地方，辛苦你們不說，還聽到一些不好聽的，這不是太不地道了呀。」

  「你能做的事，我們還不能做嗎？」劉子揚的語氣中顯得不服氣，「虧你還是一個學習佼佼者，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誰管得了嘛。」

  子揚說話直，從不愛拐彎抹角，哪怕明知對方不舒服甚至生氣，從來都是一根直來直去的直腸子。道理講了一個又一個，一個理兒比一個理兒有說服力。

  衡量過哥哥的前途與非議孰輕孰重，小語做了一個決定，並將此事告知母親。

  這類男生到女生家裡幹活被旁人說的難聽之事，小語不是沒有領受過這樣的厲害，但比起兄長的學習前途，這點閒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是一個靠金錢來決定成功和失敗的社會，有錢人做什麼都能得到別人的認可，還會招來幫手；而窮人呢，就算所做之事與別人無關，別人也能道出一隻狗來，有時還拉下一堆狗屎，讓你臭不可聞。

  可事實，家裡就是拮據，父母已經很努力地做活，養豬、養牛、養雞鴨和種水果，還有二十多畝田地，能幹的事幾乎都幹了。可是這一手一腳出來的錢，也隻夠一家子開銷和兩兄妹兩的學妹。

  尤其這幾年，錢越來越不好掙，又越來越不值錢，加之學費的上漲，就連一些親戚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