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幻魔星君

  西邊太陽已經滑下山頭，聾叔混濁的眼珠望著一路而上的石階，臉上的皺紋如同菊花一般舒展開來，那混濁的眼神在白日的餘光之中更加迷糊，不知想著些什麼事情。

  山道蔓蔓，如蛇蜿蜒。

  

  楊子凡拾級而上，轉過一道山口，便見到一處青石平地，平地成方形，不大約百尺見方，雜草叢生。平地正中，獨有一人大小的青銅鼎，鼎身鏽色之下隱約可見古樸花紋，想必就是鑄成黃龍劍的劍鼎。

  楊子凡好奇的走到了青銅鼎身邊，用手輕輕摸了摸，冰涼的鼎身似乎在講述著它的孤寂，他看著四周破敗的樣子，竟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不禁心生憐意，對這座青銅鼎自言自語道：「世道蒼涼，真是苦了你了。」

  那鼎一動不動，楊子凡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和一座鼎說話，真是……」

  前面的聾叔似有所查轉過頭來，朝楊子凡招了招手，讓他跟上。

  抬頭看去，平地盡頭有一黑色石門，石門緊閉，頂部浮雲洞三個大字已經差不多辨不清字樣了，聾叔拎著食盒弓著身子走近了那扇門。

  將到殿前之際，空中忽然兩道雷光閃過，而後一柄形似斧頭的武器憑空出現，攔住了去路，不過那斧身之後的柄長五尺有餘，斧身形如勾月，刀刃鋒利，絲絲電芒似蛇吞吐，橫在門前便生了萬夫莫敵的氣勢。

  楊子凡看在眼裡心中一震，這形似斧頭的武器，其名為鉞，卻不知道是誰的，氣勢竟這等嚇人。

  前方，聾叔在那古鉞出現的時候止住了腳步，微微抬起頭，那古鉞身顫抖了一下，飄飛而起，像一位守衛的士兵，立於黑石門一側。

  聾叔轉過身在又向楊子凡招了招手，隨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楊子凡快步走了過去和他並排而立。

  那柄古鉞忽的揚起了三尺，飄到了楊子凡身邊，繞著他的身子轉了一圈，身之上清光微動，條條古樸的雕花雖然美麗，卻似藏著千百的眼睛，帶著萬千的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楊子凡只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根琴弦在一把利刃面前瑟瑟發抖。

  「咔噠。」一身沉悶的聲響。

  卻似割斷了他心中的那根弦，那古鉞突然雷光暴漲，飛揚而起便欲劈下，楊子凡周身大震，體內修為險些爆起，卻被身旁一隻粗糙的手掌拉住。

  一股沉穩的力量緩緩從那隻手掌之上傳到他的體內，安撫了他那一顆抖動的心，楊子凡轉過頭，見到聾叔滿臉皺紋的臉微微舒張，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身側飛揚而起的古鉞也安穩了下來，靜悄悄的飄飛在空中。

  身前黑石大門緩緩打開，聾叔走了進去，楊子凡也跟了上去。

  又是一聲悶響，黑石大門緩緩關上，四下漸漸黑了下去，那咔咔的關門聲似是一根根小棍子一下下的敲在他心頭。楊子凡回頭望著，門外白亮的光在一點一點消失，心頭無由來一陣緊張。

  沒過片刻，最後一絲光線也淡去，只留下四周黑暗的光景，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向洞中望去，身邊的聾叔已經弓著身子朝裡面走去。

  洞內不寬，約能三人平行而走，以他夜視的能力往裡看去卻看不清一丁點洞內模樣，好似這洞中的深處有一塊黑色的幕布遮擋住了這世間所有明亮的事物。

  楊子凡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舒展心頭無邊無際的緊張，跟了上去……

  ※※※※※※

  有一滴水，從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落了下來。

  「嘀嗒，嘀嗒！」

  聲音沉悶卻有力，在這片黑暗的光景之中帶著許些異樣。明月站在這片黑暗之中，眼中那僅有的一眼光亮也漸漸淡去。

  深處，有喘息聲。

  隱隱約約。

  很弱，很弱。

  明月朝那個方向望去，眼中已經再沒有了光。

  「你終究還是來了。」

  黑暗中，夾雜著滴水聲，迴蕩在空氣中，那聲音粗糙，乾澀。

  然後，有了一絲光，仿佛比黑暗更黑，在洞裡亮了起來，是一雙眼睛，白色的眼瞼很少，黑色的眼珠占了絕大部分，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下就連這雙眼中那一絲微微的猩紅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月腳下挪出了一步，猶豫了。

  那雙眼看到了，便闔上了。

  許久的沉寂。

  沒有動作，沒有光線，甚至沒有了僅剩的水滴聲。

  這也許是明月在遲疑，也可能是黑暗之中的那雙眼睛在等待。但是，終究是那雙眼睛的耐心獲得了勝利。

  明月跨出了一步，打破了沉寂。

  那雙眼重新睜開，然後洞中有聲音了，是明月的。

  「你說，我回來你會教我一些東西。」

  「當然，我說的話一向算數。」眼睛背後乾澀的聲音有些急促。

  或許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有些激動。

  「你還說，教會我東西以後，我能打敗這世上絕大部分的高手。」

  「對，是這樣。」

  「可你殺了我父親。」明月的聲音有些生硬，更有一些憤怒。

  他或許在懷疑，懷疑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懷疑自己來到這究竟是不是對的。

  「嘀嗒，嘀嗒……」

  洞內的水滴聲又迴響了起來。

  「那你走吧！」

  那雙眼再次闔上，慢騰騰的。

  「睜開你的眼睛，別裝作若無其事，你得教我，教我你全部的東西，到時候我會放了你。」明月再也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他想起楊子凡的臉，想起青林對他的冷眼。那是一把把的利劍插入他的心海深處，他要報復，他想強大起來。

  黑暗之中那人沒有睜眼，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但是那時，你會殺了我，你是個懦弱而且歹毒的傢伙。」

  明月呆住了，他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那人的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將他內心的最後一點小秘密也撕碎了。他艱難的回頭，望向來時那片岩壁，冰涼的氣息讓人窒息。

  「懦弱狠毒的傢伙……」他的心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如同魔咒，碎碎叨叨的，詛咒了自己的身體，也詛咒了自己在黑夜中瑟瑟發抖的靈魂，可是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