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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冥冥自有天意

2024-05-11 11:04:30 作者: 斐什

  單餘姚承認,她在處理余橋的問題上拖泥帶水,被余橋夫婦吃的死死的。她不是不恨他,但是她有多恨就有多愛,那是她沒法子割捨掉的血緣關係。

  卡爾也知余橋是她的「死穴」,遂又與她商議起來,到底幫他找個什麼差事才好。餘姚跟著卡爾一併懊惱,按余橋這混不吝的性子做什麼能做好呢?

  「要不然,我把他雇來吉利藥店可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幫你天天兒盯緊他。」卡爾提議道。

  餘姚死不肯答應,「假使你是做別的買賣,我也就不攔著你了。你做的可是藥品的買賣,那是要給人吃下去治病的,余橋那個犢子再給你添亂捅出事端來,你再賠了夫人又折兵!」

  卡爾聽聞也覺她說的有道理,萬一再鬧出人命來,就算他享有「治外法權」,也逃脫不了獲罪坐牢。

  「我頭疼的很,咱們且先不要想了。余橋肯定要在家裡再修養一陣兒,你也瞧見他那副德行,病病殃殃枯瘦如柴的。」

  他們倆被折騰了一整天,回到書局時已夜幕降臨。葉啟澄早已離開西藥店,書局那邊也已打了烊。餘姚和卡爾都已力倦神疲,他們都想快些結束這糟糕的一天。

  這晚餘姚做了個夢,夢裡她和棠檸在奉天城的曉南閣里聽曲兒品茗,胡琴兒和琵琶交替作響,又隱約能聽到一桌桌麻將抹牌的聲音。她們倆愜意的歪在二樓的裡間兒沙發上,覺得時光從未消逝,她們就定格在那裡,永遠永遠的……

  她醒來時失落了很久,心裏面空牢牢的很是難受。外面的天才灰濛濛地微亮,她卻像是「遊歷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她到底是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她擰開床頭的小罩燈,拿起那本《追憶似水年華》閱讀起來。

  

  早間,西藥店那邊也很早開了門,卡爾端著早點來到書局這邊。他們兩個坐在弧形木桌前共吃起早飯。

  卡爾往麵包片上塗了點果醬,遞到餘姚面前,餘姚已拿來熱水沖開咖啡。

  「我以為你要再睡一會呢!」

  「我也以為你要再睡一會。」

  他們倆相視而笑,卡爾搜索著腦海里的詞彙,「我們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你不虧是中國通,連詩詞都信口拈來。」

  卡爾拉拉她的手,「我怕你昨夜睡不踏實。余橋的事……」

  「姑奶奶,姑奶奶呀……」趙曉霞人還未到,聲音已經飄了進來。

  餘姚把喝到口中的咖啡全部吐了出來,心中默念:「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卡爾看見趙曉霞像個瘋子一樣撲進來,本能地想逃離書局。

  「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麼?」餘姚憎惡道。

  趙曉霞蓬頭垢面,咋咋呼呼道:「姑奶奶,大爺他要死啦!昨晚他喊了一夜胸口痛,我給他沏了姜水喝下去也不頂用呀!他現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要嚇死我呀!」

  餘姚手中的咖啡灑了一地,她跳起身來質問道:「你在說什麼?余橋他昨天還好好的啊?」

  那邊卡爾二話不費,迅速起身去打電話請醫生。俄頃,他已把醫生請定。卡爾拉起餘姚帶上趙曉霞,一路上開著車風馳電掣,先去接上西醫醫生,然後直奔單余橋的家中。

  這位西醫醫生是卡爾的舊相識,他本是不出診的,但因卡爾的面子才勉為其難的出來。

  余橋印堂發黑渾身滾燙,吭吭唧唧嚷著難受的要死。餘姚走上前握住余橋的手,「哥哥,你堅強一點,你不會有事的。卡爾為你請來了大夫,你配合一點好不好?」

  那醫生已走過來要為他做初步診斷,他拿著聽診器,示意余橋把衣衫撩起來。餘姚瞧了一眼趙曉霞,「曉霞,你快過來幫忙。」

  趙曉霞卻躲躲閃閃的不願靠近。卡爾看不過眼,忙從身後架起余橋,餘姚這才騰出手把他的衣衫撩起來,露出裡面的皮肉。

  那醫生先聽了聽診,又拿著小電棒在余橋口中照了照。

  「單這麼看患者倒沒什麼大礙,先吃點退燒藥觀察一下。但是……最好跟我回趟醫院,再做個全面的檢查。」

  「那就去醫院,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卡爾果斷道。

  餘姚被卡爾的態度所震動,他是真心為她兄長著想,比此刻站在一旁的趙曉霞不知強出多少倍。

  那醫生笑道:「卡爾,你不用這樣著急,先給他吃下退燒藥,我們再走也不遲。」

  余橋被餵下退燒藥,一行人人又踉踉蹌蹌趕回西醫院來。卡爾和餘姚忙前忙後,又是交錢又是辦手續,趙曉霞人雖陪在余橋身邊,但心已經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余橋的燒漸漸褪去,他的精氣神也慢慢恢復,但是檢查結果卻沒有那麼快出來,需要等上一兩日才能出結果。這意味著余橋還得再住一兩天的醫院才行。餘姚圍著余橋前前後後的忙碌,趙曉霞卻一會兒去解個手一會兒又嚷肚子餓。

  卡爾先一步來到醫生那邊,關切地詢問起余橋的病因。那醫生講話倒是委婉,「單先生可是經常出入風月場所?」

  卡爾被醫生問的摸不清邊際,「這個……這個我不大清楚,還需要問問他的家人。」

  那醫生笑了笑,「早上在單先生家裡我沒大好意思,也是怕自己診斷不准,這檢查也做了,估計明日就能出結果,八成就是……」

  「那個病?」卡爾紅著臉問道。

  那醫生點了點頭,「若單先生近來常去那種地方,應該就是了……我們還是等檢查結果吧。」

  「可……可有事沒有?」卡爾窘迫地追問道。

  「能治療的,你放心好了。只是過程有些漫長,需要禁一段時間的……這單先生是你什麼人?沒見到你對誰這麼上心過?」

  卡爾本是特願意驕傲地向人介紹餘姚的,但此時,他只覺這單余橋太給餘姚丟臉!他搪塞幾句,便匆匆離開醫生那邊。回到餘姚這裡卻左右為難起來,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相告。他原想提早一點知道消息,好讓餘姚吃顆定心丸,可眼下這個尷尬的局面,怎好讓他開口複述。

  餘姚見他回來,已迫不及待詢問起內情,卡爾只好安慰道:「單大哥沒有什麼大事,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你不要聽趙曉霞胡說。」

  餘姚略放下點心,又急忙安排好諸多事宜。再趕去趙曉霞身邊寬慰起她,「你不要一驚一乍的,余橋他沒什麼大事。你待著這裡好好照顧他,我回書局交代一番。」

  趙曉霞拉住餘姚的衣角,「姑奶奶,你可不能走呀,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撇在這裡!我是沒有錢的!」

  餘姚極力推開她的手,「我回去就是去取錢!再說今日書局那邊要去捐稅,又有兩批書籍到貨,我不回去要讓愛佳自己一個人幹嗎?我不去賺錢靠你去賺?」

  趙曉霞這才放餘姚走,病榻上的余橋已安靜睡去,她望了望她的兄長,不舍地離開西醫院。

  果不然,回到書局時正趕上來貨,愛佳自己忙不過來,直叫來西藥店的小夥計幫忙。她和卡爾跑過去搭手,愛佳卻怪他們不應該回來,她自己能忙的過來。餘姚不能放棄自己的責任,她不能總是虧欠別人的人情。

  「待我把新進的書籍都歸攏出來,就去公董局那邊捐稅。我哥那邊沒什麼大事,全是趙曉霞在那嚇唬人呢!」

  「哎呦,只要人沒事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強。那兩個瘟神,哎……」

  卡爾那邊剛走進西藥店,已發現葉啟澄在角落裡靜默地坐著。卡爾驚道:「潘先生,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葉啟澄從椅子上走下來,竄到卡爾身邊,咕噥道:「我找你有要事,你家小夥計說你有急事出去了,我這才坐在這裡等你。」

  「何事?」

  「還是上次那件事。」

  卡爾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要一點西藥,你搞得這樣神神秘秘幹什麼。」

  啟澄把手放在嘴邊,「這一次我要的藥是……盤尼西林。」

  卡爾忙向四周環視一圈,「潘先生,你可是說笑呢?你應該知道,那個藥現在市面上不怎麼流通。我們這裡是小本買賣怎麼可能會有!」

  啟澄手上早已攥好一張銀行兌票,瞬間就塞進卡爾的西裝外套的口袋中。卡爾見到啟澄的小動作,迫切要把兌票拿出來還給他。

  卡爾把手伸進衣兜里攥著兌票,啟澄的手剎那間按在他的衣兜外面,一個人說什麼也要往外拿,一個人卻死勁兒阻攔。

  「潘先生……你太抬舉我了!我真的沒有那個本事。」

  啟澄仍按住他的口袋,「卡爾先生,你就不要謙虛了。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的。你放心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

  卡爾綠色瞳仁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他鄭重道:「潘先生,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很多人需要它。卡爾先生,我們中國有句俗語,想必你也聽說過。那就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啟澄堅定不移道。

  卡爾靜默下來,少傾,「潘先生,請隨我去二樓細細商議。」

  啟澄揚了揚嘴角,「好!」

  他隨著卡爾走進臥房裡,啟澄當著卡爾的面扯下假鬍子、摘下玳瑁眼鏡,又把頭髮背梳到腦後。

  「卡爾先生,別來無恙,你可否還記得我?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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