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和離
2024-05-11 11:02:34
作者: 斐什
論此時最難堪的理應是單餘姚,應該是她覺得窘蹙才是。餘姚和裔勛還沒有真正的分開,他看到餘姚同一個年輕男子在深夜裡並行,居然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是當著外人的面不願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那餘姚跟他在一起的這十餘年光陰又算什麼呢?餘姚在這一刻是恨他的,他是如此急不可待的想與自己劃清界限,難道他真的很愛周沈秀那個婦人?
餘姚怨恨地瞪住裔勛,諷刺道:「我是你侄兒?」
蔣俊立刻猜到葉裔勛是誰,可當他叫單餘姚「家侄」時,他也被驚愕到。他們「夫妻」倆的行徑都十分古怪,他一頭霧水只想快速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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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俊微微欠了欠身,「先生,能有幸送單小姐一程是我之榮幸,天色已晚,我也就先行告辭了。」他不知要怎麼稱呼葉裔勛才好,也知道這時候不是討問對方的時機,只好籠統地叫了他一聲「先生。」
蔣俊又向餘姚和棠檸點了點頭,轉身快速離開這個尷尬的現場。他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他那樣老道的人自然懂得,身後的殘局要靠他們自己去收拾。而他和單餘姚之間……他需要回頭好好捋一捋頭緒,這一晚他的思緒比那黃浦江的江水還要起伏翻滾。
其實蔣俊是有些被葉裔勛的氣勢所嚇倒。當單餘姚向他講述完這樣一個「舊式老爺」的存在,他的腦海里便自動勾勒出一位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者形象,他自然而然的以為自己要強於他百倍。
可是當蔣俊看見葉裔勛的第一眼起,他立馬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子。葉裔勛要比靳茂辰甚至是雷立更有氣場,他……的確有大家風範,他相信了單餘姚所說——葉裔勛曾經坐擁的財富和地位。看來葉家也算門第望族,這單餘姚也算是個「高級」的姨太太。
蘇棠檸拉住單餘姚走進電梯,又向裔勛說道:「這大半夜的你倆進屋再說,可不能在這裡就吵起來!」
二人都默不作聲的跟著棠檸往回走,可棠檸預知當推開家門,身後的二人便要一觸即發。
葉裔勛從閘北那邊追趕出來,去了餘姚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把能找的角落都找了一遍,可仍找不到餘姚的影子。這一路他都在質問自己,他這麼做到底是要放餘姚一條生路,還是要把她逼入絕境?他到底是想要解脫餘姚,還是在救贖自我?
不知不覺他已來到蘇棠檸家中,這裡是他最後的希望。可棠檸家中亦無餘姚登門,他們二人在屋中坐不住遂又跑到公寓下來守株待兔。裔勛沒有向棠檸坦白實情,只告知棠檸,餘姚和他賭氣離家出走。棠檸也只是勸他不要著急,相信餘姚可以照顧好自己不會碰見危險。
他們二人在公寓下焦急地等待著,沒成想餘姚果真搖搖曳曳地走了回來,只是她的身旁多了一個蔣俊。棠檸立刻向裔勛解釋此人來歷,生怕他對餘姚產生誤會,再當場發起火來弄的大家都難為情。
棠檸邊勸說著裔勛邊走向餘姚,餘姚和蔣俊也停下腳步站在了公寓下。但葉裔勛的做法棠檸始料未及,他一開口竟然叫了餘姚「家侄」!
他同樣狐疑的看著裔勛,她有種不好的感覺,這一次單餘姚和裔勛是真的出現了危機。
已經過了凌晨兩點鐘,他們三人靜坐在棠檸家的客室里。
棠檸慢慢挪動起自己的身體,「那個……要不我先迴避?你們倆好好談一談。」
「你坐下!」餘姚和裔勛不約而同的說道。
棠檸不得不坐了回去,「你們兩個真是……吵個架還要讓我觀戰!」
餘姚準備孤注一擲,狠狠地說道:「蘇棠檸,你來為我們做個見證,葉裔勛他要和我離婚,他喜歡上了別人!」
「我的媽呀,咋回事呀?這到底是咋回事呀?」棠檸學了多時的吳儂軟語此刻已蕩然無存,這一著急起來立馬變成了地道的奉天話。
葉裔勛坐在二人對面,沒有反駁更沒有解釋。他自從懷裡掏出一沓票據,把它們推向茶几的另一端,餘姚所坐的面前。
「麥根路上的房子在你的名下,這些錢票也歸你所有,往後每月我也會照付給你贍養費。我們……好聚好散吧。」
他當年就是這樣冷酷得對待金氏和萬氏,或許還有宋茹,而單餘姚也不過是她們其中的一員。她總以為自己不會有這麼一天,她以為他一定會和自己長相廝守。
她抖動著身體掩面哭泣,她心存的最後一絲希冀也破滅掉,她徹底失敗了!
當餘姚在棠檸公寓下看見裔勛的身影,她以為他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當裔勛跟著她們一併走進家門時,她以為事情還會迴旋的餘地;當她故意說出他要與自己離婚時,他以為他會後悔會不舍!可是他非但沒有挽回,還把她推向的那麼遠。
「葉裔勛你到底和誰勾搭在一起了?單餘姚可跟了你十餘年,你怎麼說放手就放手?怎麼著那個娘們兒容不下我們餘姚,還想要進門做大?」
裔勛緊咬著牙關站起來,「棠檸,日後煩請你多照顧下餘姚。餘姚放在家中的行李,我會幫她送到麥根路那邊去。你們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他起身走向門外,餘姚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她卑微地跑過去抱住裔勛,「裔勛,你不要走!這些都不是真的,你是騙我的!」
餘姚已痛哭流涕,可裔勛卻把她環抱住自己的手指,一個一個的掰開,決絕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一聲清脆的門響,徹底的阻隔開他們倆的情分。
餘姚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哭到不能自已。棠檸也跟著餘姚哭起來,事情怎麼瞬間就變成眼前這個樣子?他們倆不是應該幸福地走下去才對麼!
棠檸把餘姚扶起來,讓她回到床上躺下歇息。天已經蒙蒙地發起烏來,棠檸還是能聽見餘姚不住的抽泣聲,對於餘姚來說這個打擊太過巨大。棠檸跟著輾轉不寐,她的心中同樣有著太多疑問,這件事情也不能就這麼稀里糊塗的算了!她憤懣的思量著,好歹在天亮之前睡去。
可棠檸剛剛睡去,餘姚卻一個激靈翻下了床。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浴室里,用冷水絞起毛巾,然後把涼涼地毛巾敷在自己的眼睛上消腫;過一會,她又跑到棠檸家的廚房裡做起早飯來。
儘管餘姚所發出的聲音很小,但棠檸本就睡的不踏實,還是把她給吵醒了。棠檸頂著黑眼圈走下床,靠在廚房門口,不可思議道:「餘姚,你大清早起什麼么蛾子?」
餘姚像換了人似的,「把你給你吵醒啦?真抱歉呀!」
「你腦子壞掉了呀?折騰一夜未睡,現在又起來忙東忙西?」
「你這裡到洋行還有很遠的路,我怕上班遲到。對了,一會我得借你套衣服穿,我那身已經髒兮兮的了。」
棠檸走到餘姚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這也沒有發燒呀!你看看你自己印堂發黑眼睛紅腫,這個鬼樣子還要到洋行去上班,也不怕被那個雷立給罵死!」
餘姚吐了吐舌頭笑起來,她這個笑容真的很難看。
「我已經煮了你的咖啡,喏,荷包蛋也煎好啦!我得快點吃完,好趕緊出發啟程。」
棠檸雙手裹了裹她的蕾絲睡袍,「瘋了!你真的是瘋了!」
餘姚匆忙地吃了幾口荷包蛋,再一股腦地把整杯咖啡飲下去,又打開棠檸的衣櫃挑起衣裳來。
她背對著棠檸,「姊姊,我真的很傷心,我感覺自己都快要死去。可我絕對不能放棄洋行里的差事,若我有本錢跟你一樣做點買賣也好,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
棠檸掏出一根煙放在煙夾子上吸了口,「我的就是你的,什麼時候開始跟我見外上了?」
「這麼多年都是你在幫我照顧我,我總也該強大點,反過來多照顧你一些。」
「我們之間還要講這個?」棠檸略猶豫片刻,「葉裔勛到底跟哪個娘們兒鬼混到一起去了?」
餘姚挑了一件黑花紋印度綢窄身旗袍穿在身上,棠檸的衣裳向來比她的要修身些。
「周沈秀。」餘姚一臉平靜道。
棠檸頓時困意全無,「他們公司老闆的遺孀周夫人?」
「對呀,就是那個商業巨富周沈秀,葉裔勛說她什麼都比我好。」
「周沈秀能看啥他?你以為葉裔勛還是葉記商行的大掌柜的?再說他又不是什么小白臉貌比潘安!」
餘姚推開門要出發,「可是……葉裔勛是有本事讓周沈秀喜歡的,你不會否認這點吧?」
棠檸坐回到沙發上,默認了餘姚的所說。
葉裔勛那個風流鬼!
餘姚頂著這日的朝陽去往洋行。世間的萬物沒有因她而改變,每個為了生計的人都在辛苦地奔波著。蹲在一角等客的黃包車車夫,挑著擔子跑單幫的婦人,舞廳門口叫賣香菸的小販,法租界裡的華裔巡捕……不管他們前一晚遭遇了多麼不幸的事情,第二日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
單餘姚也是一樣,她就是這上海灘上的一粒粟,雖然渺小但總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