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得不到的在騷動

  他們在喜匯門玩的很晚才出來，棠檸要餘姚去她家裡休息，免得她再來回折騰。餘姚倒是偶爾去她那裡睡，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情。

  福開森路在這個時候依然是燈火通明，果然是夜上海的特色。

  靳茂辰下了車望著棠檸戀戀不捨，他明知不合時宜卻還是問了出來，「蘇小姐，我……我們能到您的家裡坐一會嗎？」

  棠檸嫵媚一笑，走上前去把靳茂辰的西服衣襟整理整理，「時候不早了，改明兒挑個早點的時間，我請你到上面去喝咖啡。」

  她隨即拉起餘姚走進公寓的里。靳茂辰還是不死心，但他也知放長線才可釣大魚。遂回到車上和蔣俊不情願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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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到棠檸的公寓，餘姚立刻給家中打個電話過去，她以為葉裔勛會在電話機旁焦急地等著自己，豈料那邊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她有點心神不定，接二連三的又打了幾遍，那邊的電話終於被接通。

  餘姚迫不及待問道：「喂，是裔勛嗎？」

  「哎呦，是太太呀，老爺晚上有應酬，還有沒有回來呀。」

  接電話機的是阿纖，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困意，她是被這電話鈴聲吵醒的。

  餘姚生起疑心，「老爺晚上不是在家裡的嗎？他怎麼又走了？他有沒有說去哪裡了？」

  「太太呀，我怎麼曉得老爺去哪裡了呀，晚上的時候老爺接個電話就出去了。」

  「那……那等老爺回到家裡，你告訴他我在蘇小姐家裡留宿，讓他不要擔心。」她茫然地掛上電話機，心裡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棠檸邊洗漱邊問她怎麼回事，她便把裔勛也沒在家中的事情告訴給棠檸。

  「我以為是出了多大的事呢！或許是他們公司有應酬，臨時把他叫過去了呢？你們家老爺好歹也是個經理，只許你晚上出來跟我玩，不許人家出去玩玩呀。」

  餘姚想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轉頭質問起棠檸：「暫時不要說裔勛，你先跟我說說你跟那個靳茂辰是怎麼回事？之前也沒有聽你跟我提起過這個人，今天怎麼這麼突然就約出來見面，太冒失了我都沒有準備。」

  「你要做什麼準備？你這樣淡然自若的就很好。擇日不如撞日，我是怕錯過了機會，趕上了就想把你喊出來。」

  「你這越說我越糊塗，雲裡霧裡的我都蒙了。」

  「靳茂辰原是我時裝公司那邊的老主顧，他常常帶著各色女人去那裡買衣裳，就這麼一來二去的熟悉起來。他頭幾年死了夫人，好像只有一個半大的兒子在身邊，他自己呢又有這麼一家公司，身邊自然是不缺女人啦。」

  棠檸坐在梳妝檯前擦著雪花膏，「我這不是搬到這邊就把時裝公司的差事給辭了，他可能是管時裝公司的老闆要來我的電話和地址，前段時間就尋了過來。這幾日更是白天黑夜的粘著我，我也是賭氣想把他嚇走，便跟他說了想重建曉南閣的事，這姓靳的眼都沒眨當下就答應要給我投資。」

  「我怎麼聽你說完覺得這個靳茂辰很不靠譜呢？他該不會是在騙你的吧？」

  「哼！他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他那種人既不想娶你又想要了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我豈能讓他得逞？再說像黎員郎那樣的高官我都沒有心動，我會在意靳茂辰？」

  「那姓靳的要是當真拿出錢來給你投資開茶樓呢？」

  「親兄弟明算帳呀！一是一二是二，不讓他吃虧，他也別占我便宜。」

  餘姚走到床邊，抱起一隻枕頭錘了幾下，「我還真以為他能幫我引薦去洋行里呢，聽你這麼一說，我看八成也是沒戲。何況他……他也算不得是個好人，算了，算了。」

  「我說你點什麼才好，他要是真的幫不上忙，我今兒喊你出來幹什麼？我是聽他和蔣俊說話，好像是他們一個朋友，哪個什麼洋行的缺個什麼速記員，一直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選。我讓你過來和他打個照面，萬一這事能辦成呢？」

  棠檸換好睡衣躺在床邊抽著煙，「你倒是趕緊去洗漱啊，還杵在這裡幹什麼？你明天不去學校上班了？」

  餘姚忽然趴到棠檸床邊，「你說葉裔勛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餘姚剛說出來這句話，那邊電話機鈴聲就響起來。

  「裔勛，一定是裔勛打來的。」她急忙跑過去接電話。

  只聽電話那頭的人道：「蘇小姐，啊，蘇小姐你睡了嗎？」

  餘姚失望的把電話筒交給棠檸，直到餘姚躺在床上睡去，還能隱隱約約的聽見靳茂辰跟棠檸，隔著電話機太極般的調情，那你來我往的招式充斥著曖昧的味道。

  翌日清早，餘姚前腳剛走出棠檸的家門，裔勛那邊便來了電話。得知餘姚已去了教會學校，他只好先把電話掛掉。

  棠檸敏地問了句：「裔勛，昨天晚上我在喜匯門裡面看見個人，長得跟你特別的像，該不會真的是你吧？」

  「你……你看錯了吧？昨晚我沒有去喜匯門。」

  「那可能是我眼花，昨天晚上我帶著餘姚去那裡玩，你不會生氣吧？」

  「她跟你出去我生什麼氣？時間差不多我要也得去上班了，你有空回這邊來吃飯，那幾個小人兒怪想你的。」

  裔勛匆忙地掛上電話。棠檸陷入了長久的疑惑之中，她是絕對不會看眼花的，但是她不敢相信，她更不能夠告訴餘姚。

  李木嵐在餘姚上班的必經之路上等待著她的出現，然後今天她卻是從另一個方向而來。他白白等了一早上，沒找到機會同餘姚說說話。

  趁中午吃飯時，他打過飯尋到餘姚坐的位置跟過來。

  「單小姐……我坐在這裡行嗎？」

  李木嵐已經坐了下來，餘姚還怎麼說不行？

  旁邊幾個同事興致勃勃地看著李木嵐，似乎都察覺點味道出來。但無人說破，都在等著看他「自取其辱」一樣。

  餘姚受不了這裡怪異的氣氛，草草吃上幾口飯便匆忙離去。

  李木嵐不知道餘姚怎麼了，誤以為她或許是反感自己。他的行為是不是太過於主動，她有點接受不來？於是，他想改變一下方法，再慢慢地接近她。

  其中有個同事有點看不過眼，又不好直言，拐著彎提醒道：「木嵐，你稱呼餘姚為單小姐其實不大妥當，你應該稱呼她葉太太才對。」

  李木嵐猶如晴天霹靂，「她……她結婚了？她年紀不大呀，她是家裡包辦的舊式婚姻嗎？」

  因同事們也不知道詳情，只知道餘姚有一位年紀稍長點的丈夫，其餘情況也一概不知，所以也無法回答李木嵐。

  他才剛剛喜歡上她，他不甘心。

  李木嵐當晚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卻一切如舊，他沒有去「質問」餘姚，反而是暗中觀察著她，他認定她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一定是舊式的包辦婚姻害了她。

  他早該把餘姚的英文筆記還給她，可是他卻拖到了今天也沒有還。她還在認真的聽著英文老師講課，可他早已經心不在焉。她看著前面的黑板，他歪著頭看著她。她，哪裡像是結了婚的女子？她明明就是個姑娘家，不同於南方女子的那種嬌美，而是那種北方女子才會有的英氣。

  下課時他又一次尾隨她出來，她急急地去追趕電車，可那電車卻先一步開走了。

  李木嵐趁機跑了過去，裝作不經意道：「單小姐，你也在等車啊？」

  餘姚瞧見是他，「是，電車剛剛走，在等下一班呢。」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你的筆記我落在家裡了，我明天再拿回來還給你。」

  他的演技太拙劣，餘姚不願拆穿他，「可以的。」

  李木嵐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餘姚也就低著頭不再言語。那暖黃色的路燈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長，長的像個邪祟在作怪。

  電車叮叮噹噹的過來，她飛快地跳了上去，那李木嵐也緊跟著上了車。

  「單小姐，我們順路呀。」他裂開嘴笑。

  他的舉動再明顯不過，餘姚知道不能再讓他這麼放任下去。他們並排抓住扶手，餘姚看了看他，笑道：「李先生，在學校里大家都叫我餘姚，但是在校外大家都叫我葉太太的。」

  李木嵐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左顧右盼就是不看她。餘姚見狀以為他是覺得有點窘，便也沒再說下去。她到了站就下車，李木嵐卻又跟了下來。

  餘姚立刻停下腳步，「李先生……」她必須要制止住他。

  李木嵐鼓足勇氣，「我，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你要是覺得我很煩，我跟在你後面走就是。」

  「李先生，你這樣子若是讓我家人看見會誤會的。」

  李木嵐不屑的笑道：「你每天這麼晚回家，你家人也不出來接你一下，他要誤會我什麼？」

  餘姚愣住半晌，要葉裔勛每日來接她下班？他一定是拉不下來臉面的，他到底是個舊式老爺，何況他們的工作地點南轅北轍。可是這年輕的李木嵐卻抓到了這麼細緻的點上。

  一輛汽車從他們旁邊疾馳而過，路邊的小水坑被攆過，濺了餘姚半身的水點子。

  李木嵐忙拿出手絹要幫她擦乾淨，餘姚連連向後大退幾步，「李先生……你……請你……」

  「好吧，我就站在這裡，你自己走回家去總可以吧？」李木嵐泄了氣。

  餘姚回身就跑進了弄堂里，彈指間已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