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沖喜(二)
2024-05-11 11:00:59
作者: 斐什
亘古不變「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稀稀拉拉病病歪歪熬過正月,啟澄啟涏的婚事已按部就班著手履行。挑了幾月,最終定下的兩位過門小姐很值得玩味。
嫁與啟澄的是位花府小姐,單名叫柒。花老爺是前朝遺老之後標準的破落戶,至花老爺這一輩家底兒雖薄門第名望尚存。仗著花家多年不得男丁,便納了多房姨太太,生到第八個孩子才老來得子。花柒小姐便是其中一位姨太太所生,花老爺按照大排行第七給她起個簡單的名字——實則是肚子裡沒什麼墨水。花柒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姑娘,好在模樣倒也俊俏,到了適婚年紀來府說媒的也大有人在。但她犯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毛病,這裡面除了幾分勢利,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心高氣傲,掐尖掐的過了頭,退而求其次也寧當雞頭不當鳳尾。聽聞葉家二公子在奉軍里打過仗,也是九死一生的熱血男兒郎,縱是姨太太生養也不大在乎,因她同時也聽聞了葉家三公子劣跡,相較後心中更屬意啟澄。媒人也道葉二公子日後不再回軍營,受他父親器重要逐步接受祖產。而後又拿來啟澄小像觀摩,父親母親都誇讚,道儀表堂堂血氣方剛,也就滿心歡喜的承下了這門親。
嫁與啟涏的是位舊相識的女兒,姓秦名愛佳,是秦自省的二女兒。起初自省萬般不樂意,啟涏浪蕩二世祖的名聲實在太響,又知他在葉記里胸無抱負無所作為,即使是裔勛親自登門結親家,他也是怏怏不悅喪著黑臉。得以促成此事多虧秦夫人,是她勸說動了秦自省。他家小女秦愛佳相貌略差,有點齙牙臉上長些雀斑,又教自省給慣壞特愛使小性子。葉家總算知根知底,門第也略高於秦家,愛佳嫁過去有裔勛庇佑,總也不會委屈到她。啟涏打小也是他們看著長大,那孩子本性不壞,保不齊成了家就能改邪歸正。若錯過葉家這門親事,日後再難尋這種親家。秦自省這才動了心思,父母二人又去詢愛佳自己想法,愛佳倒也見過啟涏幾次,談不上喜歡總也不厭煩,父母詢問她時也沒說願不願意,紅著臉跑出屋子丟下一句「隨便。」這事倒也成了。
啟涏聞得給他定的媳婦兒是秦愛佳,直捂著肚子笑出眼淚來,在金氏面前張口就說秦愛佳是醜八怪。
金氏氣道:「你可別醜八怪醜八怪的叫,叫順了新娘子娶過門你再說禿嚕嘴。」
啟涏笑道:「你們左挑右挑幾個月就給我找了這麼個主兒回來,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
金氏嗔道:「還不是怪你自己作鬧,整日跟合信他們在一起鬼混,聽媒人說是給你說媒,各個躲的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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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涏擺擺手,「又要教訓我!我權當孝敬您老人家吧,只要你和爹滿意就行。」又問他母親:「娘,聽沒聽說我二哥抽大煙上了癮?」
金氏道:「這個萬筱淸真是狠得下心,早聽那邊小丫頭叨咕出來,說是怕啟澄那小子再跑回軍營,想出這個法子給綁在家裡。」
「準是我那姐夫給出的主意,他自己就是個癮君子,這下把我二哥也帶上道。」
金氏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總去那煙館捅捅咕咕,當心你也染上癮,看你爹不打折你的腿!」
啟涏恐金氏又要絮叨自己,忙問:「那我二哥吸大煙這事,我爹是默許了唄?」
「不默許還能怎麼著,我倒是希望啟澄能走,可你瞧你爹能捨得放你二哥走?」
「我爹就是偏心!看看給二哥娶的那花家姑娘,雖然是姨太太所養,倒也是個標誌美人。」
萬氏已在裔勛跟前抽泣小半天,唯唯諾諾的道出實情,這時啟澄已染上菸癮,堂而皇之的在屋裡燒上煙炮。
裔勛大罵道:「胡鬧!你怎麼這麼糊塗?」
萬氏委屈道:「我也是沒辦法呀,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能這麼害我親生兒子。等他娶了親,說什麼也得幫他戒下。」
「啟澄現在精神狀態怎麼樣?」
「鬧了大幾天脾氣,把整個屋子砸的稀碎,這邊大煙給送進去,全讓他給扔出來。一犯癮又嚷著小丫頭給遞進去。」
一旁的餘姚聽得毛骨悚然,猜想這準是鳳傑給萬氏出的主意。心中不免為啟澄惋惜,敢於去前戰場打仗又有一腔愛國信念,為追求自己理想奮不顧身,他是值得敬佩的有為青年。啟澄性子雖然桀驁了點,早先對她又有點輕佻,但啟澄還算是個爺們兒。餘姚瞧著啟澄模樣,自然聯想起裔勛年少的樣子,大抵應該很像。裔勛自己也常念叨,三個兒子當中啟澄最像他,說他雛鳳清於老鳳聲。這好好男兒竟被生母親所害,管不住兒子就要毀掉他嗎?餘姚不解,按啟澄那個脾氣他將會怎樣面對這幢婚事?
啟澄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樣」,腿傷痊癒心志已毀,皮膚淺回幾圈顏色,人也略胖了一點。家中錦衣玉食又給足大煙,身上銳氣已逐漸消亡。日日承諾自己可以戒掉菸癮,但每每菸癮發作,自會有人給他送來大煙,那近在咫尺的誘惑,他該怎麼拒絕?有次他逃出府去,誓要重振旗鼓重返軍營,可只跑了一半路程,便控制不住身體,鬼使神差自回府中。以前他對母親只是厭煩和可憐,如今卻添了恨!他恨他母親,他恨這座老宅!
裔勛不便出面,只有叮囑金氏萬氏等各自管好下面人的嘴,啟澄抽大煙這事絕不可傳到花家人耳朵里。
按照老規矩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都已逐步完成,迎親日期也定準,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府中陸陸續續張羅準備起來,大到置備洞房新被褥下帖子,小到裁新衣剪喜字。萬氏忙轉的不亦樂乎,金氏卻還沒有痊癒下炕,多是卿卿代幫著跑腿。她依舊瞧不上秋溶,覺得看見她就晦氣,怕她妨礙啟涏喜事,總是找藉口打發她離遠點。
秋溶來餘姚房中學舌,「我那婆婆半點看不起我。」
餘姚道:「你也是撿了清閒,再者,打進門第一天起你就該知道小妾不好當。」
秋溶當然知道,她這幾年也算有志氣,從來不卑不亢。只是瞧見這府院裡辦喜事不免傷感起來,她這輩子是沒福分穿上大紅喜服。
「別說你難過我何嘗不是?我也是悄悄搬進小公館,在裡面窩窩藏藏幾年才露的面。」
「好在老爺待你好。」
「還……還好。」好在裔勛疼愛她。但她心境於秋溶有何不同?一輩子坐不成花轎沒當過新娘。
日子越發臨近,啟涏也開始不大出門,每天在庭院裡閒逛,瞧見他二哥房裡剛出來個小丫頭,便起了撩閒的心思鑽進去。啟澄剛抽完一管子大煙,懶懶的躺在炕上,橫眼斜看是啟涏進來也不願理他。
啟涏訕訕的坐在炕邊,饒有興致的望著他二哥,笑道:「二哥,我是真後悔沒回北京繼續念書。」他故意磕磣啟澄,看他二哥不想理自己,又道:「咱爹還是向著你,你瞧瞧給你找的是什麼人家的姑娘,那長得多帶勁兒。再看看給我娶的是個什麼主兒,咱秦大爺家二姑娘,你小時候見過吧?長得沒法說。」邊說邊擺擺手。
「要不咱倆換換,你娶那個花柒,我娶秦愛佳?反正我娶誰都無所謂。」
啟涏像是找到共同發泄點,「你以為我喜歡呀?我也不喜歡哪!要不是因為我娘病著,說什麼我也不能答應!」
「呵,那你看我娘為了我的病,已經把我養成這般模樣。」他自嘲的拍拍前胸。
「二哥,要我說咱倆逃婚吧,逃回北京念書去!還是在北京逍遙自在!」
啟澄諷刺道:「窮學生那點零用錢還夠你使嗎?」
啟涏的臉被臊了一下,原來闔府都知道他那點爛事。
「都怪欒鳳傑那個王八蛋,要不是他帶我去耍錢,我根本不知道賭局大門朝哪開!」
啟澄使勁拍下小炕桌,「我姐這是嫁了個什麼人?我這大菸癮也準是他給我娘出的主意!」
「欒鳳傑還不是惦記咱家那點家產,你是沒看見他在商行里那副嘴臉!」
二人越說越氣憤,卻不知早被外頭趴門縫的鳳傑聽得清清楚楚。鳳傑倒也不生氣,這些事情本就是他做下的。若不把這二位公子弄殘弄廢,哪有他出頭之日?他自覺已把兄弟倆搞的葳葳蕤蕤,只差一張王牌還沒打出去,這張王牌是他煞費苦心才得來。他還在思量恰當時機,這張牌當然與杜仁平有關。唯有仁平也倒下,他才能長長舒一口氣。
在葉家辦喜事前夕,仁平的辦公桌上收到一封信。信封摸起來很厚實,但封皮上卻沒有任何字跡標識。有一種不好的直覺,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鬼東西。他小心謹慎的打開信封,登時臉色驟變呼吸急促,信封里的東西散落一地。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匆匆撿起那些東西放回信封。但由於太緊張手不停的抖,塞了幾次才勉強塞回去。恐怖來襲,他被一種詭秘的氣氛所包圍,到底是誰給他郵寄這種下作東西?到底是誰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