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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終入大宅門

2024-05-11 11:00:32 作者: 斐什

  單餘姚到底搬進了葉裔勛的家。無論她曾多麼抗拒這座深宅大院,她最終還是「自願」的邁了進來。

  

  仁平找到一對可靠的上了年歲的夫妻過來看守小公館,餘姚攜杜嬸兒環櫻一併入府。半個院落正在重新修葺房屋分配緊張,她暫時沒有屬於自己的屋子,仍然和裔勛同住正房正院。按規矩她的屋子理應在萬氏下首,裔勛也特意差人為她重新打造一間出來。這也是她主動向裔勛提出來的,她實在害怕成為眾矢之的。

  啟洺連續在商行與府里周旋多日身心疲憊,初冬落下溫差受了風寒。這次風寒來的很重,連喝數日湯藥仍不見好轉,又趕去西醫診所診斷,竟查出來患了肺癆病,正所謂禍不單行!眼睜睜看著七尺男兒數日間竟消瘦大半,日夜臥床動彈吃力。卿卿自臉上留下燒傷疤痕,就變得鬱鬱寡歡形如枯槁。不願去啟洺床前伺候更不願去秋溶那邊照顧,對待孩子們也少了往日般的母愛,仿佛世間一切都與她再無瓜葛,她如一個活死人遊蕩在人間。

  金氏苦於多面奔波倍感心力交瘁,裔勛恐她再倒下連忙找來共同商議。最終定奪:經年緯年帶到裔勛跟前由他親自撫養;卿卿遭此重創且先放任由她去不做苛求;照顧啟洺起居用藥等皆由金氏一一料理;秋溶這邊謹遵醫囑日夜臥床,令餘姚前去照看每日需向金氏匯報情況。

  餘姚聽此安排顧慮重重,向裔勛道:「我只怕沒有經驗,何不請二姐姐和施芸過去幫忙呢?」

  裔勛意味深長道:「恐怕只有你去,秋溶這個孩子才能安全落地,換下哪個旁人我也放不下心。」

  餘姚沒有再問下去,她頓時想通了裔勛為何願意住在小公館,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原故,更是因為這深宅大院裡有太多機關算計。

  冬月初,葉邸房屋全部修葺完成,新落成的葉家大院較之前更加寬闊氣派。因查明失火系秋溶房中小丫頭不慎所為,當晚更有玩忽職守之人,念其都是窮苦百姓,沒有拉去報官只是攆了出去。當下府中少了四五個人的缺,又差懷安找來新的傭人分配給各房。

  啟洺病倒商行廠里也缺了人手,鳳傑乘虛而入名曰幫襯仁平,因此又攜施芸母女回葉家長住。萬氏一房一下子占了上峰,把金氏搞的惴惴不安,寒假裡啟涏回來便與他商議,來年不再回北京念書,要他頂替大哥去商行里主事。啟涏心神不定略有些搖擺,學業只差一兩年就可學成而歸,現如今放棄實屬可惜。可見大哥病重二姨娘那邊又虎視眈眈,他不得不站出來為母親分憂謀算。

  又一日清晨,裔勛餘姚二人去了單父墓地。轉眼過到周年,仿佛事發在昨天。清明、中元、誕辰、送寒衣至今日周年,父親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可她兄長余橋呢?余橋到底在哪裡?她現在了解歐戰的一些事情了,她也知道余橋是那十幾萬華工之一。可聽說有的人千辛萬苦回了祖國,為什麼這些人里沒有餘橋?他不想回家嗎?他不知道父親過世了嗎?

  回來的路上餘姚緊閉著雙眼,馬車停下來她便迷糊的下了車。眼前卻不是葉邸,是她家的老房子!這房子她早已退給房主,她疑惑的望著裔勛,不知他帶她來此地幹什麼。

  裔勛道:「我怕余橋回來尋不到你。」他掏出一張房契交給餘姚,道:「修葺葉家的時候,順道把這裡也重新翻了翻。」

  房契上是她的名字,這棟老房子是她的!「裔勛……」她顫抖著叫出他的名字,便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照看小公館的夫妻,原來是在這裡看守的。不過你放心,我也交代過他們會定時回來打掃的。」

  他帶著她走進小院,走進她童年生存過的地方。她忍不住哭著跑出去,這裡有太多她與父兄的記憶,或許還有她與鳳傑的記憶。

  裔勛懂得她的苦楚,送她去找棠檸談心。她近來無暇來訪曉南閣,每日守在秋溶床前數著日子。

  棠檸上著短襖齊腰,窄袖齊肘,下著褶皺長裙曳地,上好的洋緞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總是美麗動人。而餘姚從外而來,依舊貂絨披身內著素色頂厚旗袍。藤岡修恰好在此,他與餘姚打過招呼便起身離開,誓要給她們倆二人空間。待他離開後,餘姚怪道:「你好歹多留他多坐一會兒,好讓我多瞧幾眼。」

  「那怎麼能成?再讓你搶了去?」棠檸揶揄她。

  她終於露出點笑,只有在曉南閣面對棠檸,她才能卸下防備露出本心。她給棠檸帶來四瓶上好的老龍口,「你也知我現在出門不便,怕是年前再來不了了。」

  「我知道的。」她接過酒隨即開了一瓶,斟了兩盅同餘姚對飲。

  「藤岡修和你還順利吧?」

  「目前還算順利。對了,葉家失火泊川他們都去府上問候了?」

  「來府多次了,裔勛與他們幾個倒是好交情。」

  「啟洺他們一支怎麼樣了?」

  「哎,啟洺這病來的太快,怕是好不了了。卿卿意志算是徹底摧毀,人的精神也不行了。我每日守在秋溶床邊,她樣子倒還堅強。」

  「我總覺得這一樁樁的事出蹊蹺,只怕你在裡面吃了虧。切記有啥事托人出來捎信兒,我一直都在。」她拉了拉她的手。

  「我也有同感,但是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不過你放心,我知道照顧好自己。反而是你,要對自己好一點善待自己一點。」棠檸知道餘姚在說她與藤岡修。

  別過棠檸她自回葉家。冬月天兒黑的早,走在穿堂長廊里冷風刺骨,拐角旮旯里似有一對男女在擁抱。她不禁偷笑,以為是小丫頭與小家丁在幽會,這大冷兒天的感情倒是深厚。

  男子緊緊擁著女子,淚水煽了臉頰,哀求道:「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再給我點時間,等我攢夠錢我一定帶你離開!」

  女子不住的搖頭,「我堅持不下去了!求求你現在就帶我走吧。」又掙扎道:「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一定是不會再愛我了!」

  「你什麼樣子我都愛你如初,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現在很窮我需要攢夠錢才能給你安穩生活!」

  男子不停的解釋,女子長發凌亂精神恍惚。他費盡心力的安撫她,在這寒冷的夜他們彼此依偎取暖。

  臘月二十三起年味愈來愈濃,葉府照例一片張燈結彩。因著家中接二連三出事,裔勛特意親自張羅起年事,勢在造得紅紅火火除去晦氣。商行廠里諸事宜大多交由仁平鳳傑處理。啟澄啟涏寒假歸來,日日跟在裔勛身後觀摩,多來往裔勛房中。老媽子每日清早把經年緯年帶過來給裔勛請安,再由裔勛安排交代各事,晚間也大多在裔勛房中用飯。

  餘姚離得最近自然義不容辭幫著照看。經年三歲緯年兩歲,都是小小的孩子實屬可憐。老媽子喚做武媽,五十來歲精神頭十足,在府里已做了很多個年頭。另配兩個小丫頭,一個喚做紫英一個喚做流蘇,皆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兒。兩個孫子是葉家命脈,裔勛十分看重不容許出半點岔子。

  傍晚,在金氏那裡回了話,匯報了秋溶當日狀況,餘姚終於完成一天的任務,預備回房休息。她現有了自己的屋子,但裔勛仍多留她在正房住下,即便回了自己房中裔勛也要跟過來。打金氏房中走來,她瞧見裔勛正房亮著燈,便沒打招呼推門而進。常與裔勛慣了未曾留意禮數,誰知裡面竟坐著眾人,啟澄啟涏鳳傑仁平都在。

  她紅了臉,欠身道:「不知你們在談事情,我且先下去。」

  裔勛正坐中央板臉道:「慢著!你們先叫人。」

  餘姚愣在原地,四人齊齊站立。仁平欠身先道:「姨奶奶安。」

  啟澄緊跟著啟涏道:「小姨娘安。」

  鳳傑咬著牙輕聲道:「小姨娘安。」

  餘姚兩腳不知該進退,也不知道要回答什麼才好。

  裔勛正坐厲聲道:「以前餘姚不住在府上,未尊的禮數我不去計較,從現在起你們要尊重她,不能因她年紀小就亂了輩分!」

  一眾人欠身謹遵裔勛教誨,各個憋紅了臉似笑非笑尷尬至極,又不得不低頭奉裔勛之命。誰人肯服氣她單餘姚?誰人不都是怕著他這位一家之主?她從來都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她自己一直清楚。

  裔勛又道:「煩請他姨娘到幾杯茶來喝。」

  餘姚如釋重負慌忙離開。環櫻跟進下房,沏好茶水端出來奉與餘姚,餘姚站在門口又定了定神,方才進去送了茶水。啟澄起身接茶盅,他的手指碰到餘姚冰涼微抖的手,瞬間二人皆低下頭紅了臉,她慌忙的逃了出去。

  打這次起,啟澄再碰見她,總會打趣的多瞧上兩眼,再叫她姨娘請安。他眼神裡帶著些許的戲謔,仿佛他願意看見她的窘狀,她越是尷尬越是不自在,他越是暗暗來勁叫好。他沒有啟洺般的驕傲自大,又沒有啟涏般的急功近利,他總是給人置身度外之感,但他如此對待餘姚實在討人厭,她覺得他是故意使自己難堪,好像這樣能間接為他母親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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