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仙人的命，就是沒命可信！

  就在天帝宣詔之際，三界都有變化。

  玉虛宮中，一雙淡漠的眼睛睜開，長長的白眉拂動，透出大道不仁的絕對冷靜，先看了看天界，再看向人界大商和西岐，露出思索。

  碧游宮中，通天教主身前跪著余元、馬元、菡芝仙和火靈聖母四位三代弟子，雙目神光湛然，突破了某個界限，翻閱著記憶，臉色越來越凝重，透出無邊怒火。

  八景宮內，蒲團上的老道如同古井無波，將目光投注在人界朝歌，那位與他爭奪人道教主之位的教書先生之上。

  而西方極樂淨土，准提道人與接引道人對坐，通過因果之道不斷推算黃裳的來歷，和他所代表的人道，對於天下大勢的影響，聽得昊天上帝所言，又面色劇變。

  火雲洞中，伏羲、神農、軒轅三位聖皇仰首望天，齊齊一禮，最是泰然。

  對於神道的宣言，無論是仙道還是人族，其實都早有準備。

  昊天上帝乃三界正統，天庭卻欠缺那麼多正神之位，必然是要補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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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成神，有些仙人願意，畢竟那是鐵飯碗，氣數與天庭相連，除非天庭崩塌，否則都能得到保障。

  但更多的仙人，則不願意放棄原本逍遙自在的心境，受神位所束縛，以致於仙道修為再無寸進。

  當然，本來神道數目有限，能夠淘汰掉那些根性薄弱，心智不堅的，避免上榜，也是好事。

  可現在出現了幾個意外。

  首先是追溯到千年之前，仙道對於人族的投資不夠多，被西方教干擾，無法用人道洪流來迎仙道殺劫。

  其次新帝登基，成為人皇，得天帝認可，在天機混亂之下，西岐是否能取商代之，就成了一個大大的未知之數，鳳鳴西岐，是不是鳴到一半就給堵回去了呢？

  最後，天帝你這崗位數目有問題吧？

  原劇情里是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合周天之數，哪怕群仙不知道原本的發展，可現在十二萬九千六百，合一元之數，也太誇張了！

  這要將仙道一網打盡不成？

  玉虛宮中，元始天尊直接從風火蒲團上起身，向著虛空稽首一禮：「請老師為我等作主！」

  話音落下，祥雲萬道，瑞氣千條，無邊勝景誕生，闡述天地本源，造化玄妙，一位道人手執竹枝，直上天界，正是玄門領袖鴻鈞。

  鴻鈞一至，三清同往，齊齊迎上封神榜。

  西方教接引准提對視一眼：「我們也去！」

  於是乎，兩道光芒從西方而來，來到鴻鈞與三清面前：「吾西方教也欲參此盛舉，不知可否？」

  鴻鈞目光平和：「久聞西方極樂之名，今有此心，自無不可，只須謹記，名利乃凡夫所爭，嗔怒乃俗子所事，萬勿不守清淨，自背盟言！」

  這就是要讓兩位混元聽話，乖乖地認同鴻鈞所做的一切決定，如果是以往，接引准提還要考慮一二，現在面對共同的最強大敵，卻立刻頷首道：「然也！」

  五位混元大羅金仙，緊跟一尊大道化身，來到天界邊緣，浩蕩仙氣沖刷，居然托住封神榜，不讓它降下。

  天庭之上，群臣變色。

  此舉非同小可，完全可以視為對昊天上帝這尊天地共主的挑釁，也可看做是仙道對神道的圖窮匕見。

  一方壯大，另一方就必然有所衰落，此消彼長，興衰更替。

  果然鴻鈞開口道：「天地有變，人道洪流，今周國運將興，商數當盡，逢此殺運，陛下立封神榜，以觀根行深淺，或仙或神，各成其器，乃是盛事！」

  名為讚揚，實則針鋒相對，要改變昊天所為。

  站在鴻鈞的角度，這千年之中，昊天上帝只下了兩步棋。

  第一步就是定人族正統，第二步則是授紂王人皇之位，看似都是天帝權柄範圍，卻將仙道逼到了死路。

  如此統御三界的高超手段，動一發而牽全身，令這位玄門領袖都感到心悸。

  逼不得已之下，鴻鈞只能展現仙道獠牙，扭轉封神局勢，與之抗衡。

  他很清楚，此舉就算成功，仙道也要盛極而衰，接下來被外道所分，可如果不做，那就真的淪為神道附庸，群仙任由昊天上帝選秀了。

  以仙道盛況轉衰為代價，鴻鈞等待著昊天的下場！

  可就在這時，一道有別於仙道沉冷，激昂奮進的氣息，從下界升起。

  天人合一的男子，緩步而來。

  「黃裳！」

  三清的目光同時落了過去，不久前與之交鋒的准提和接引，也目光熠熠。

  五尊混元齊齊的逼視，卻無法令黃裳的腳步停頓片刻，鴻鈞面色一沉，呵斥道：「界外之輩，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離去！」

  不見他做出任何動作，僅僅是一聲斥責，天地就變了，無數規則被提取出來。

  所有有形之物，無形之氣，星空星辰，山川河流，草木鳥獸，億萬生靈，都抽出一根根玄妙的絲線，如同羅網般經緯交錯。

  寰宇四方為籠，天地大道為網！

  此為大道之力！

  黃裳手持人道聖器，筆尖同樣勾勒出天地大道，無數卦象聚合，自成一方天地，然後不斷突破，超越自我，聖袍之上綻放出璀璨的超越之光，穿梭九天十地，直指鴻鈞。

  下一刻，兩者的力量正面碰撞，無盡的力量，無數的攻擊，仿佛億億萬萬的星辰同時爆炸，轟擊切割，破碎磨滅，將一切永無休止的拆分磨滅……

  黃裳的腳步終於停下，被硬生生壓得往後退去。

  鴻鈞與五位混元大羅金仙，雖然都是接觸大道，但他與昊天是此界唯二可以不受大道限制，擁有一定自主權力的存在。

  從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半步超脫，在境界上面或許無法達到突破自我世界的神魔逆境，可在絕對的力量上面，巡狩都無法直攖其鋒。

  因此黃裳能夠逼退准提，威懾通天，與混元教主交鋒不落下風，但面對鴻鈞，不是對手。

  所幸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出現在黃裳背後，生命權柄與洞察權柄全力而動，形成了神技生命洞察。

  當生命洞察加持，超越之光的靈活程度頓時呈億萬倍的提升，循著一縷縷不可思議的軌跡，利用了原本並不存在的破綻，開始反攻。

  石之軒和無名出關。

  緊接著黃裳領悟權柄概念的自定義後，石之軒與無名也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前者以自身的「變」融入洞察權柄中，後者則以獨特的生命封印經歷，將生命權柄推至更為濃烈的程度。

  境界共享，一人領悟，盡皆領悟。

  當然，位於混沌之海中的五位分身，還需要稍微遮掩一二，但與黃裳一起在駐地皇城內修煉的石之軒和無名，則不需要藏著掖著了。

  他們在這個世界，沒有混元大羅不死不滅的能力，但也不局限於大道的束縛，因此在戰鬥力方面，絕對有資格與混元教主一戰。

  於是乎，鴻鈞終於面露動容。

  三尊混元大羅？

  並且對方所掌握的，都是諸天最強大的權柄，更在一界大道之上。

  面對這樣的壓力，鴻鈞終於遞出了竹杖。

  伴隨著竹杖落下，世界之力內卷，無窮無盡的力量從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無限接近於漫威宇宙OAA那跨越維度的攻擊。

  但即便是真正的世界意志，可以壓制界內一切，唯獨不能在主宰權柄面前為所欲為，因此黃裳、石之軒與無名齊齊出手，上方的天穹中，現出洞察之眼，下方的地面內，升起生命泉水，中央的天地，則是超越之路，三者緩緩融合，權柄盤結，諸天具現，化作一座古樸神秘的巨大輪盤。

  天地如磨，諸天如輪！

  此時的諸天輪，同樣是駐地皇城的形態轉化，上面出現了三個孔洞，黃裳的超越權柄，石之軒的洞察權柄，無名的生命權柄，正好形成三個光團，鑲嵌在其中。

  頓時間，其內的空間上下無限延伸，黑白交錯之間，從紀元初始，萬象更新，到末法降臨，萬物終結的真諦，全部蘊含其內。

  鴻鈞竹枝立刻轉換目標，與諸天輪相對峙，兩者各自一顫，卻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老師！」

  三清見了觸目驚心，接引准提也對這場交鋒感到驚心動魄。

  他們覺得，鴻鈞的後勁依舊在對方之上，可關鍵是，本來仙道團結一致，面對的是神道，現在卻變成了與莫名出現的三位人類強者對峙，那麼受到阻礙的昊天上帝……

  「夠了！」

  果不其然，上方的天界，傳來一道無上威嚴的聲音。

  天地至尊，口含天憲，僅僅是兩個字，鴻鈞的竹杖就寸寸而碎，諸天輪也往後退去。

  一視同仁，一視同仁。

  黃裳三人收起諸天輪，鴻鈞的竹杖重新凝聚，皆相對無言。

  他們視線的中央，封神榜緩緩下落，在天界之下，人界之巔，建立起一座高台，榜單懸於其上，獵獵作響。

  當人道與仙道有了抗衡的力量，哪怕只是最巔峰的短暫抗衡，在昊天上帝的統御全局下，即便是鴻鈞，也無法阻止了。

  「天機有變，各憑本事！」

  鴻鈞悠悠一嘆，終於收回了竹杖，不得不承認了神道的勝利。

  還未完勝，但封神榜一定，仙道在神道面前已經矮了半截，落入絕對的下風。

  接下除非能將十二萬九千六百數的神位，都填上心性不定，濫竽充數之輩，否則一旦仙道的精華被收走，那他們還能有什麼話語權？

  而眾多混元教主，看著那空白的榜面，更是神情複雜。

  封神榜上並無名單，這正是天機混亂的最佳體現。

  如果封神榜已經有了名單，那便是一切自有天定，無論怎麼折騰，該上榜的最終都免不了一縷魂魄往榜上而去，投入神道，除非徹底顛覆天地，否則不可能改變。

  但現在封神榜上是空白，神位虛設以待，那就是各憑本事了，誰都別想依仗著後台及天數所算，不沾殺劫！

  甚至於連混元教主都不見得高枕無憂！

  「天機無定，各憑本事！」

  黃裳同樣收起諸天輪，合袖一禮，轉身離去。

  如果說哪吒的命是不信命，現在你們這些仙人的命，就是沒命可信！

  「人道教主！」

  他的背後，緊緊粘著數道混元的目光。

  仙道如今最大的競爭對手，變成了人道，如果能送大批人道精華弟子上榜，那也能減輕仙道的壓力。

  但他們也存在著內部的嚴重不信任。

  尤其是三教與西方教的摩擦，接引准提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西方教徒，率先回歸。

  元始天尊已經開始安排：「西方教根性淺薄，不受正統教化，自是難逃殺厄，如果他們著弟子改過前愆，靜心修持，或能有一二可免殺身之難，否則當盡數應劫，以證神位！」

  通天教主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厲色：「也許封神大劫之後，三界內就再無此教，曾經群仙來朝，今朝也只歸一，只是西方兩位教主必不甘心，說不得要親自做過一場！」

  元始天尊淡淡地道：「那便做過一場便是！」

  通天教主厲色隱去，微微一笑：「師兄所言極是！」

  三清帶著莫測的心情，各自回歸道場，元始天尊一回崑崙山，立刻下旨。

  廣成子敲響金鐘，上百道燦爛光芒從四面八方，向此處匯聚過來。

  南極仙翁、燃燈道人、雲中子以及十二金仙各有洞府，平日裡自然不在玉虛宮內，唯有元始天尊開壇講法，亦或是發生大事召集門徒時，才會齊聚。

  此次昊天上帝下旨，三界皆聞，他們驚詫不已，就算沒有金鐘相招，也是肯定要來向掌教師尊問明劫數的，隨他們前來的，還有大批三代弟子，一個個都是根紅苗正，渾身上下閃耀著正統的標籤。

  哦，其中有個異類。

  身材瘦削的申公豹趕到時，就見仙氣氤氳，煙霞散彩，日月搖光，二代三代門人，大部分都已聚集，各自見禮，侯在宮外。

  他想要上前攀談，卻都碰了個不冷不熱的釘子，也早已習慣同門冷暴力，主動退到一角，默立不動。

  不多時，又有一道烏龜般的遁光從遠處飛來，落入宮前，化作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闡教弟子有老中青各種面貌，白髮飄飄，仙風道骨居多，但那些是歲月沉澱的氣質，這位就是真的變老。

  肉體凡胎，年紀一大，可不就老了嗎？

  申公豹招了招手：「子牙師兄！」

  老者吞服一顆丹藥，平復了氣息，才慢吞吞來到申公豹身後：「申公師弟！」

  此人自然就是姜子牙，拜入闡教已經三十載，發揮很正常，穩定倒數第一。

  不光是跟二代弟子比，跟三代弟子比還是一樣，最厲害的學渣不是在班上倒數第一，而是連低年級都比不過。

  姜子牙一個修仙學渣，在一群大佬面前也不敢有半點放肆，對於申公豹都是十分尊敬，師兄弟關係頗為親近。

  申公豹也很喜歡姜子牙，言笑晏晏，三句話不離修行進境，比最討厭的親戚還要可惡一百倍。

  就在姜子牙被申公豹問得兩眼失去高光，愈發懷疑人生之際，悠揚的鐘聲再度響起，玉虛宮開。

  眾仙和一人入殿，就見元始天尊端坐在八寶雲光座上，齊齊行禮：「師尊！」「祖師！」

  元始天尊微微頷首，先認真地看向除了申公豹外的每一個弟子，最後落在姜子牙身上，問道：「姜尚，你上崑崙幾載了？」

  姜子牙被問到成績，滿臉羞慚：「弟子三十二歲上山，至今已虛度三十載光陰，弟子天性愚鈍，雖得師尊盡心指點，卻始終沒能參悟仙境。」

  元始天尊並沒有怪責之意：「這怨不得你，你生來命薄，無仙道之緣，可受人間之福，今時機已至，你且下山，扶助明主，身為將相，也不枉你上山修行之功！」

  姜子牙大驚：「師尊，弟子乃真心修持，苦熬歲月，雖修行薄弱，向道之心卻堅決，望師尊大發慈悲，弟子情願在山苦行，也不敢貪戀紅塵富貴！」

  元始天尊搖頭：「命緣如此，豈得違拗，此處已非你久居之地，早早收拾下山，休要多言！」

  姜子牙還待哀告，一旁南極仙翁勸道：「子牙，天數已定，自難逃躲，你雖是下山，待功成之時，或有再回之日。」

  元始天尊聽到天數二字，目光微微波動，姜子牙無奈，只得俯首道：「請師尊對弟子未來指點一二！」

  按照封神演義的發展，此時元始天尊應該作八句偈子，將姜子牙的下半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此刻這位闡教之主卻反問道：「依你心意，意欲何往？」

  姜子牙頭腦一片混亂，下意識地道：「弟子上無伯叔兄嫂，下無弟妹子侄，唯朝歌有一結義兄長，名宋異人，下山後先去投他！」

  殿內眾仙紛紛皺眉。

  人道洪流，即將改朝換代，商朝當滅，姜子牙不去那真龍所在之處，反倒去投朝歌，這等悟性，實在堪憂。

  元始天尊卻不評價姜子牙的打算，只說道：「你且下山，待得機緣到時，自知一切！」

  姜子牙傻眼，心想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心中悲苦，眼淚橫流，緩緩退了下去。

  雲中子目送姜子牙離去後，不解地道：「弟子愚昧，師尊曾對弟子等說過，成湯數盡，周室將興，方才子牙要去朝歌，師尊為何不點醒於他？」

  元始天尊道：「天數已變，不可輕定！」

  群仙失色，燃燈道人澀聲道：「那封神榜……」

  元始天尊給出一個對於習慣於按照天機安排的仙人而言，最為殘酷的答案：「根性命數，神通修道，缺一不可，你們準備下山，應此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