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承擔未來
2024-05-11 11:00:55
作者: 蕭莫愁
死是什麼感受?世上怕是沒幾個人說得清。天青觀中,李亦邪施法送我下陰之時,我還以為如果將來百年之後,怕也是類似的感覺。
但是當真正親歷,才會發覺,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當我親眼看著妖童子以手中銀刀砍掉稻草人頭顱時。我就意識到,當真是極惡毒的咒詛,妖童子已經完全不顧因果的限制,居然對我直接用那等惡咒。
不過仔細想想,還是我輕敵了。對於一般的法師,當然不敢輕易下咒害人。即使使用,更多也是懲罰性質,極少有直接弄死一個人的,倒不是咒力做不到,實在是這樣有傷天和,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驅使鬼神為自己所用,就要承擔鬼神對自身的反噬。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妄想以咒法逃脫天地正道,是不可能的,否則這昭昭天道如何維繫?自古當皇帝的不都是那些法力高深之人嗎?
更何況世間還有神力庇佑,像是玄門的《玉樞寶經》就有說:「季世末法,多諸巫覡,邪法流行,陰肆魘禱。是故上清乃有天延禁鬼錄奸之庭,帝由束妖考邪之房。能誦此經,其應如響。」
佛門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也有說:「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與本人。」
所以濫用咒詛,實際上不一定都能傷害他人,還有可能禍及自身。除非真是奸惡之徒又有大勢,與法師有極深的仇怨,才會使用。但如果對方也是修行者,往往也會有方法躲避護身。
可我怎麼就沒想到,妖童子這樣的存在,怎麼會在乎報應?他甚至敢奪舍胎兒,殺生害命,堪稱無惡不作的典範,還會把怕手下多一條命?我居然沒有任何準備,真是失策。特別我還曾落到他手中,即使沒有我的生辰八字,怕是他也收集了我的頭髮指甲之類,要施咒幾乎沒什麼阻礙。
身子一輕,意識便消失了。當我恢復了一點意識後,只覺身在黑暗中,沒有身體,沒有感覺,沒有時空變化,萬物俱無所蹤。但我又有了那麼一點靈識,只是不知身在何處。
「守一……」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喚我,但我想不起來那是誰的聲音,只知道非常熟悉,是誰呢?誰在叫我?努力的想著。
「是我呀,不記得了嗎?」幾乎是我意識一動,那個聲音便感應到我所想,回應道。
恍然,是黃衣少年啊,心裡突然生出莫名激動。果然如我所料,殺生還在,他的靈識猶存,經過這麼久,我終於確認了這事。
「太好了,你還在!」
我激動的發出呼喚,太久不見,幾乎我都以為他已經消失自天地間。縱使殺生劍重鑄,也換不回曾經的黃衣少年了。
「你卻要死了……」
他的聲音透著悲愴,仿佛已經站在葬禮之上,正在與逝去的友人對話。
當我意識逐漸復甦,實際上我已經想起了之前的事。最後的畫面是妖童子砍下手中草人,下的即死的詛咒。
「只是要死了?還以為我已經死了?」努力讓我的語氣輕鬆些,就像我能接受這件事一樣。可無論我怎麼遮掩,發自本心的懷念,不舍,那些親人、朋友的臉逐次閃過我的眼前。
二爺爺、師父、閭丘鳴、李鴻興……
無數的人,都是我記掛想念的,誰知道我最後卻倒在了這裡呢?天命難違吧。
「你想死嗎?」殺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有些無奈:「世上誰真正想死?夫人不欲生而不能不生,不欲死而不得不死。誰能逃得掉?」
「還活下去,你身上的重擔便會越來越多。魔種根深,你需要背負的也會越來越重。若是就此而去,反倒逍遙自在。」殺生緩緩的道。
魔種?仔細想想好像確實如此,師叔李顯初說過,師父之所以去往月見城,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於師父已經沒了念想,甚至希望因此而解脫。想來這魔種糾纏,世事煩瑣,確實累心。若是就此去了,我自認這一輩子不敢說修行有成,也沒什麼惡事,去月見城茅山上清中繼續修行,倒也算逍遙自在。
「想要離去嗎?我會陪著你。」殺生笑道,我能感受到他語氣里的歡喜。
但我還是想著師父,想著那些世上讓我留念之人,最後定格在閭丘鳴的臉上。那個女孩,分道揚鑣時多麼決絕的臉?我真的還想再見見她,甚至我想找到她,幫她化解六天故氣的牽絆,否則有一日她墜入六天纏縛,該多麼可悲?
「殺生啊,你的意思是說,我還有機會不死嗎?還能留下來?」我敏銳的捕捉到他話語中的邏輯。也不知為何,現在我的腦子轉的比以往還快。
「只要你願意」殺生道:「你願意就能留下來。」
雖然沒有詳細解釋,但我倒是相信他的話,不過我又問:「你很不想我活過來?」
「只是看見了你將來的辛苦,不願意你承受更多。」我終於明白,殺生語氣里的悲愴不是懷念我,而是他似乎感應到我的未來,他在為我將來的辛苦而悲傷。
「但我,還是想回去,我還有很多事想做。何況我也不該把師父一個人丟下。」我苦笑著對殺生回道:「能告訴我怎麼回去嗎?」
久久的沉默,沒有回應,等得我心裡有些許焦躁,我喊道:「殺生,你還在嗎?」
終於,他回我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始終會陪著你,直到一切的盡頭。」
隨著他話音落下,忽然間,天地間的黑暗裡,逐漸生出色彩。我似乎感受到身體有了重量,逐漸沉澱下來,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吸!」
一口清氣沖入肺腑間,我似乎長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天邊已是黃昏,我依舊在趙村之中,四邊都是熟悉的房屋。
「醒了,他醒了!」
李鴻興在我身邊,扶著我,開心的笑道。他的身邊只有趙良柱村長,木訥的看了我一眼。從他的雙眸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絲絲愧疚,想來他也後悔了。
掙扎著坐起身,我問李鴻興道:「妖、妖童子呢?現在是什麼情況?我還活著?」
李鴻興有些為難的神色,他眼睛往外瞟,我連忙順他的眼神看去。
此時,正是一場驚天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