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六合（上）

  窗戶里很久沒有動靜，久到我都以為屋子裡的人是不是都已經離開。

  我輕拍李鴻興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我們要不要先離開？繼續聽下去，也沒什麼有價值的內容了。

  看懂我的意思後，李鴻興點頭表示贊同，隨後輕輕放開我的嘴，同樣輕拍趙良的肩膀，趙良機巧靈光，也懂了我們的意思，跟在我們兩身後，悄沒聲息就往遠處而去。

  現在天剛放亮，我們沿河邊悄悄而行，遇到人都是低頭避開，直到出了村子，到得山上一處僻靜地方，沒什麼人煙才停下來。明明是正道人士，走的卻跟做賊一般。

  「就到這裡吧？再走下去趙良要受不了啦。」李鴻興氣喘吁吁的叫住我，顯然廢了大力氣，我明明背著師父，看上去都沒他累，至於趙良，山裡的孩子也並不嬌氣，又沒背什麼東西，哪裡看得出累？分明是李鴻興自己想休息還借趙良的名義。

  只不過在清楚李鴻興身份後，我現在也不太敢槓他，既然他要休息，我也留意四周，確認沒什麼危險，就點頭同意，尋了僻靜處坐下來休息。

  

  還沒坐下，李鴻興先開口道：「守一道長，你怎麼想？我們現在是走啊，還是繼續跟妖童子死槓？不處理掉他決不罷休？」

  「走？我才不走，以前對妖童子我們出於劣勢都是因為我們不知底細。現在明暗轉換，我們在暗，他在明，更不要說他還有求於我，誰怕誰啊？」對妖童子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服氣，沒吃過這麼大虧，簡直被他在指掌間玩弄，我咽不下這口氣，何況也不能放任他毀了趙村，要走早走了，還會等到現在？

  「不錯，此時不該走！」我的背上，有個虛弱卻無比堅定的聲音說道。

  聽聞此聲，我渾身都是一顫，是師父，師父醒過來了。

  說完話，師父手臂用力在我肩背上一撐，幾乎壓了全身的力道過來，我撐著師父的身體。那個瞬間我就像師父的拐杖一般，撐起師父。

  也就是瞬間，師父站直身子。我急忙問道：「師父您還好吧？幾時醒的。」

  「醒了有一會，你們還在做窗下君子時，我已經醒了。剛剛的話也都聽見了。」師父的臉總是古板嚴肅，如今也不例外，但我分明看出師父臉上夾雜幾絲笑意，心情大好。

  也就是師父心情好時，我才敢嘟囔道：「您早醒了還讓我背您一路？」

  聞言，師父眼睛一瞪，作勢要打：「徒弟背師父，難道不該？」動作雖凶，可分明沒有一點要打下來的意思，我知道師父只是與我開玩笑，倒還從沒見過師父這樣。

  略縮了下頭，師父的手打到我肩頭時，力道果然驟減，變打為按，又一次撐著我的肩膀嘆道：「守一，你確是長大了。」

  我心裡微動，卻不知說什麼好，最終不發一言。

  「師父，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既然師父醒來，就是我們有了主心骨，自然不需要我再去想下一步要如何走。至於李鴻興，本就是閒雲野鶴的性子，根本不在乎此事。

  「你們隨我來！」清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師父掏出羅盤大致看了兩眼，也不解釋，直接帶著我們繼續上路。

  雖說不解師父的用意，但我們還是跟著師父走著，連李鴻興也沒叫喚喊累。一行四人跟著師父，沒有走多久我便意識到，眼下分明是登山路。

  爬山本就比平地走起要累，師父帶我們登上的這座山雖說不是這周圍最高的山峰，卻也崎嶇難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上山，實在不知道師父要幹什麼。

  一直到天色黃昏，師父才停下腳步，而我們已經走到距離山頂很近的一處開闊地帶。師父剛到這裡便走向懸崖邊，我心裡想著，不會這裡和之前一樣？又有一條通往秘境的小山道？就像不久前趙村外一樣？可這一次師父怎麼知道的？他難道又來過？

  等真正站在懸崖邊，師父止步，大手一揮指著前方道：「你們且看，山下是什麼？」

  我們幾人都順師父所指向下看去，自山頂往下，恰好看見溝壑之中，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鎮，瀏河繞鎮而過，綿延出山，不知去向何處。山下正是六合鎮。

  蜀地的城市，大多建的與山有關。自古蜀道難就是此理，除了蓉城天府之國是平原一片，其他地方多隱於山間，人們棲居自然也是在山間，依山而生，依山而活，依山而死。

  看著看著，我就覺出不同來。早就知道師父讓我們上來看六合鎮，必然是有深意的，我們又不是旅行觀景，還需要找個制高點一覽全貌？何況論景色，六合鎮也遠不如趙村，就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山中小城罷了。

  但是當真正站在高處俯瞰山下時，才周然發覺這六合鎮中藏著什麼奇妙。

  什麼是六合？古人講「子與丑合，寅與亥合，卯與戌合，辰與酉合，巳與申合，午與未合。」謂之六合，民間風水術士知道這一點的很多，半點不奇怪，但為何此是六合？卻眾說紛紜，有人從屬相解，有人從五行解。

  師父卻告訴過我，所謂六合其實與天星有關。道士畫符本是要算罡氣方位，口訣與月建月將有關，而這些口訣本就是上古大能自星象中所得，畢竟星象的變幻就象徵時間的變化，不同時間，天地間自有不同的氣沉浮變幻。

  所謂六合，也是這麼個道理，例如正月建寅，也即月建在寅。都知道一年十二月，這一年指的是日頭繞空一周的回歸年，按照方位立一根木頭，每天木影都會有變化，正好一年繞一周，故稱為回歸年，而這樣一年裡，月相從朔月發展到上弦月，滿月，下弦月回歸到朔月完整的月相總共會有十二次。

  非常恰好，北斗指空，也是一年饒天一周。所以十二個月，北斗正好繞天一周，也可劃出十二等分，古人以十二地支標這十二等分，而北斗所指的方位，就是「建」，冬至所在月，北斗所指的位置是「子」，以此類推，正月時，北斗所指的方位便是寅，這也是所謂正月建寅說法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