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鐵盒

  直到站在門前，我才意識到，這裡的場景，按說趙良應該是不知道的。

  當下一刻，我應該已經不單純是在趙良的夢中，剛剛那些圍繞著我的趙氏先祖神主牌大概才是眼前景象的來源，是那些靜默的看著一切，知道卻不能插手的趙氏先祖引導我來看到這一幕，希望我去拯救趙村罷。

  所以我要是不進去，站在外面等待，那實在是太辜負他們的心意。

  走入門中，火光沖天。但我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熱度。甚至直接穿越火舌而過，頗有入火不焚的瀟灑。

  重又回到藏書室之中，原本的書架被推倒。中心處反倒騰出一塊空地。白淨的中年男人，趙良的父親正站在這裡，他渾身的皮膚都被燒的起泡，皮膚通紅，他的身旁報了幾冊燒了一兩角的書冊，他正努力的要從中間挖出一個足夠大的坑出來。

  我大致理解他要做什麼，難怪他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他是明知自己已經逃不出的情況下，要留下幾冊書，所以弄出隔離帶，想在中心挖出一個坑，把書冊埋入其中。

  

  原來趙良的父親，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燒死的。

  實在慘烈，可我不懂趙氏先祖讓我來到這裡，看到這些的目的是什麼？能得到的信息，我基本上在趙良的夢境中就看見的差不多了。讓我來看到這一幕又有什麼意義？還是說這其實是要讓趙良看見？看見他本身不曾經歷卻對他極為重要的事。

  若只是這個目的，趙氏先祖們還真是夠殘忍。讓一個孩子親眼去看看自己無比崇敬的父親，是怎麼葬身在烈焰之中的？有什麼意義呢？

  不懂，所以我只能繼續看下去。眼看著趙良父親忍著炎熱在挖著坑。好在火場中的濃煙全都順唯一的通道排了出去、否則在這樣的大火之中，恐怕還沒被燒死，先就會被濃煙燻得暈過去。

  趙良父親費勁巴拉的挖了個坑出來，把一堆書丟了下去。看得出他已是精疲力竭，皮膚潰爛，滿身大漢。原本讀書人般的優雅現在已是蕩然無存，只剩下用盡全部力氣的奮力而為。

  等他最後將浮土重新填回去，把書冊基本埋在土下之後。徹底鬆了下來，躺在地上，臉上滿是憂愁。嘴唇幾次動彈，分不清是渴還是有什麼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如此模樣，我看的心裡實在不忍，嘆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時要與妖童子合作？你若是早些想辦法殺了他，豈不是免了這場災厄？」

  知道我說的話，已是未來。他半個字都聽不見，我只是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就這樣死在此地。更惋惜於他當時的選擇，在我看來實在大錯特錯。

  大概相當於一場戲，我是台下觀眾。早就看過劇本的我很清楚戲劇的結局該是如何。可只要再看劇目，我就逃不過會因為劇中的悲歡離合而歡喜與難過。何況是眼前活生生的人呢？真是一場再真實不過的劇目。

  然而，在我感慨之時。趙良父親忽然坐了起來，他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

  我愕然，難道他看得到我？這不可能啊？我只是入了趙良的夢境。眼前的一切都是過往已發生之事，就算是趙氏祖先，能讓我再看到一切已是出乎我意料，怎麼可能趙良父親還看到我？

  所以我第一個念頭，是我的背後有人來了。下意識轉頭看去，背後沒有任何人。只有殘酷地噴薄著的火蛇，還在壯大，襲擾著藏書室里的一切。

  不大的一個空間裡，一切都已被火光映的通紅。

  「你是？」趙良的父親輕輕開口，有些試探性的問出口。

  就像是在對我說話似地，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即使是我已經知曉世間是有鬼神存在，更是已經經歷無數玄妙之事。

  可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站在當下卻能和過去之人有什麼交流。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遇到過，心境之海中的杜先生，身為仙人，能跨越時空，貫通三界，看到未來的我會有的經歷，然後在過去就做出反應這並不奇怪，畢竟對於仙人來說，過去與未來並無明顯的分別。

  眼前趙良的父親卻是凡人，他不可能清晰的預料到未來會發生的一切。所以他也不可能預料到將來會有一個我，通過趙良的夢窺探到這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心裡震驚之下，我同樣試探性的回道：「您是，看見我了嗎？」

  還沒有等到回答，我已是心念電轉，腦海里閃過千萬想法。畢竟是借文殊菩薩妙力，或許真就超越古今呢？又或者眼前的趙良父親並非真正過去的那個，而是幻化出的一個形象，就像我在鵠鳴山洞中所經歷的那樣一般，一切不過是為了啟迪我而變幻之境。

  趙良父親沒有回答我，他的眼神原本無神，滿臉都是不甘與困苦。現在卻變得有了些許眼中神采。更重要的是趙良父親的臉上帶了點笑意，仿佛看到什麼絕美的圖景一般，很是開心。

  他笑道：「原來如此，原來良良看到的是你。」

  話說的莫名其妙，可我越來越肯定他的話是在對我說。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在過去嗎？

  只聽他繼續道：「上天慈悲，祖先慈悲，不亡我趙村……」

  既然他能察覺到我的存在，我也不想管他到底是怎麼知曉我存在的。現在更重要的還是他還有什麼話可以告訴我，我連忙問道：「妖童子是誰？你不告訴我就幫不了你。」

  我看見他轉了下頭，嘴唇剛動。猝不及防間，本就朝著中間逼近的烈焰，勢頭更勝，如火舌般卷過趙良的父親。

  烈焰過身，他已是連說話的能力都沒了。我只看見他用全身力氣朝藏書室的一個角落看去。好像凝聚全部的力量，就是為了要讓我順著他的目光同樣看過去，看藏書室的那處角落。

  現在的那裡，依然是烈焰熊熊。可我如果沒記錯，趙良父親看向的角落，正是不久前，我親眼看見趙良父親帶著趙良挖坑埋下一個鐵盒之處。

  想起來了，趙良的父親再三交代，那裡非常重要。如果他遭遇不幸，村子危急之時，就要趙良帶人回到這裡，找出那隻盒子。

  是了，趙良父親最後的一眼，是要我去找這隻盒子。我想問的事，大概也在盒子之中。這是趙良父親留的後手，他將秘密藏在了鐵盒之中，埋藏於地下，等待著有朝一日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