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寫在最後

  我經常做夢，夢到自己回到了兒時。

  夢裡有曾經住過的大院子，我還是小時候的我，還像那些年歲一般，每天上學放學，上房頂下地窖，夢到夏天時我往往在南房乘涼或者在陽台上捉螞蟻；夢到冬天時我會在漫天飄舞的雪花中奔跑。還能夢到很多人，比如兒時噩夢般的傻子一家，夢裡的傻子居然還會伸出腳來把我絆倒，然後哈哈傻樂；比如孩童時代的小艷，她總是和我一同玩耍，我們也經常為一點小事吵架生氣再和好；又比如，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在房間裡不知道商量著什麼，總是很神秘的樣子。在夢裡，我清楚的記得我把屬於我的那份水果和月餅放到了哪個抽屜，還有我帶鎖的日記本里寫了誰的名字。

  真實的夢境，總會讓我醒來後，看著房間裡的銀灰色窗簾和身邊的小楓，分不清我是誰，我在哪裡，他又是誰。停頓片刻後，迷糊的我才漸漸明白，夢裡的快樂日子轉眼就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穿越時光回到現實中的我，起身後就有數不清的事情等著處理，那些生活中的瑣碎，也成為這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北漂生活依然充滿著未知，有時候很累，感覺自己只剩下堅持。

  比如辰辰即將要面臨的幼升小問題。相比北京的優質教育資源，非京籍的孩子們更願意留在這裡讀書。我不止一次的問過辰辰：「你願意在北京讀書還是回老家讀書？」還不到6周歲的他，每次都堅定的選擇留在北京。我又說：「你不會是想著上小學時還可以和幼兒園的好朋友們在一起吧，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有這個心裡準備哦。如果只因為這個，那大概就可以回老家念書了。」辰辰依舊說：「不是為了這個，我不想離開這兒。」其實，只要上網隨便搜一下就會知道，非京籍的孩子想要留在北京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就必須通過層層的審核，任何一項條件不過關，都將失去這個機會。

  又比如，今年已經是小楓來到這裡的第四年，我們的房租從小楓最初在昌平合租房的1000元/月，漲到我帶著辰辰來時在東四環整租時的6800元/月、8000元/月，馬上又到了續租的時間，據說這套房子將會漲到9500元/月。我和小楓無奈的說：「真不知道這房租漲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每年漲一回，回回剝層皮。」每當這時，也會懷念家鄉自己的房子，那裡的裝修比這齣租房好的多，家具家電又齊全，小區里安靜的很，即使睡覺時開著窗，也只能在清晨聽到樓下物業澆花的水聲罷了。

  每一次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會問問自己：「這點小困難，真的是困難嗎？你已經被打敗了嗎？想想你的爸爸，那些年裡是怎樣一人撐下來的？！你眼裡的那些阻礙，只不是你的懦弱使然，是你為自己的不夠努力找的藉口！你只需問問自己，假如今天放棄了，將來會不會後悔，你的答案會告訴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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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時候，北漂生活里的那些未知，反而帶給我很多生活的樂趣，讓我繼續探索下去。

  比如說不斷有陌生的朋友約著聊天，他們希望我把他們的故事寫在文章里；或者有人找到我約稿，那種被需要和被催著寫稿的心情，也是非常幸福的。從他們的故事中，我看到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人生，這些故事寫的是他們，也融入我的記憶，給我相對平順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新奇的體驗，也讓我對這花花世界有了更豐富飽滿的認知。

  又比如小楓一路上緊跟行業內的新發展動向，他從那個在家鄉時滿足於工作和工資的人，變成了時刻提醒自己要有所改變的人。從前，他愛家人和孩子的方式，更多的是掏空荷包，而今，他知道在這大北京，我們更需要的是陪伴。三十出頭的小楓，終於學會無論多忙，也要靜下心來和我聊一會兒天，也要每天至少陪孩子半個小時。

  我很感恩北京帶給我們的改變，我曾經說過，如果兩個人一起上樓，中途有一個累了，就會停下來，漸漸地，他們看到的風景不同，差距會越來越大，曾經的我，對差距是有所恐慌的。而今，那個依然攜手的人還在，這就足夠了。

  這一年裡，我在小楓面前的強勢逐漸消失，繼而變成自我的逐步強大。因為我知道，小楓也是一位父親，他也如我的爸爸一樣，承載了一個家庭的未來，我願意用我更多的柔和，告訴他我相信他、陪伴他、往後的餘生也只是他。

  爸爸的離開，就仿佛我生命背後的大山突然坍塌，那山從前為我抵擋了寒流霹靂，讓我的世界一向安好如晴天。如今它突然的坍塌，不僅不再為我擋風遮雨，還形成了一個大風口，讓外面的風強勁的吹來。時而，這風吹得人無助又孤單，可我仍然選擇了微笑面對。

  不僅是我，我的兄弟姐妹們也是一樣：大姐重新當回了她當年的老大，對家庭里的每一件事都拿主要意見，她有分寸，知進退，是我們最喜歡的大姐；曾經只知道工作和監督孩子學習的二姐也重拾生活的樂趣，今年居然種了一陽台的花草，夏天來時，那個荒蕪了多年的陽台如花園一般美麗，她每天都分享圖片到家庭群里，真讓我這個家裡沒陽台的人羨慕；弟弟也在工作上挑起大梁，他再也不是那個有點苦和累就抱怨著不起床的四弟了······

  爸爸，你看，我們每一個人都過的比從前精彩了很多，因為，只有勇敢的，認真的生活，才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對爸爸最好的緬懷！

  今天，我在下雨時經過小區的石板路，看到路上落滿了欒樹花。又到一年中的七月，黃花堆積，最讓人心懷感傷，這種悲情的美，我卻偏偏有興致欣賞，我愛細碎的落花、也愛細碎的小雨，生活無非也是這樣，瑣碎又冗長，就比如我現在，為大家講了一個悲傷的故事，用我最浪漫的方式。

  傍晚，我聽著雨聲，竟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夢裡的爸爸，在我辦公的樓下等我，我下班後歡脫的跑出來，他踩一腳油門，帶著我經過建設路，我把車窗放下來，聞到了青草的氣息，夏天的風吹進車裡，吹亂我的頭髮，我轉頭看爸爸，他平穩的開著車，嘴角上掛著滿足的笑······

  於2018年7月25日（農曆六月十三）凌晨燈下完結

  （最後，感謝我的家人：媽媽、大姐、二姐、弟弟，是你們的堅強，才能讓我們共渡難關；感謝我的愛人小楓，年少相識，始終有你在身邊一路扶持；感謝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們，在我最最難過的時刻堅定的陪在我的身邊不曾離去；感謝北京協和醫院呼吸內科、內蒙古中心醫院住院部14樓的醫生和護士們，醫者仁心，「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你們做到了。也感謝讀到這裡的你，本長篇作品全篇來源於真實生活，為力求真實，文章的波折和矛盾並不使人印象深刻，甚至通篇偏於平淡，但我願意用我的真情實感，在爸爸一周年祭日來臨之際，為他寫完一個故事。感謝、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