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雙城故事（中）

  還沒有準備好的，又豈止是這些？

  秋天裡的一場大暴雨，讓所有街道都變成了汪洋大河，我開車接辰辰時，車子的雨刷器突然在半路壞掉，暴雨沖刷著擋風玻璃，我完全看不到前方。幼兒園已經放學半小時了，我心急之下發了一條朋友圈——「車子雨刷壞了，應該怎麼辦？」

  整個城市的交通全部癱瘓，朋友們全都被堵到下班回家的路上，就連爸爸也無法開車前來救援，發那條朋友圈也是徒勞，只能引來朋友們自嘲般的各種調侃。無奈，我把車子停在路邊，趟著水步行接辰辰。那天最深的水位到了我的腰部，我幾乎是舉著辰辰走過了深水區，才放輕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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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下雪的晚上，我帶辰辰回家，幼小的他被凍到發抖，一不小心尿濕了褲子。我只好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只有抱著他，我才感覺不到那麼冷。

  每個有雪的早晨，我都先把辰辰抱到汽車后座上，他縮成一團，聲音都是哆嗦的，他說：「媽媽，快開暖風。」我哄他說：「急什麼，看媽媽給你變個魔術！」說完，我打開雨刷，擋風玻璃上的雪花被「刷刷刷」的擦掉，辰辰大笑著說：「哇，這個魔術太厲害了！」

  這些日常小事慢慢堆積起來，分開來看，都是不起眼的小困難，攢到一起，就是永遠都讓人神經緊繃、眉頭緊鎖的雜亂繁瑣。有時候我加班，爸爸會幫我接孩子，但從那時起，他總是沒什麼精神，身體也不比從前健壯，媽媽說，可能是幹了一輩子活，現在突然停下來，有些不適應，人就顯得睏乏了，後來才知道，爸爸那時就已經生病了，只不過早期沒有那麼嚴重，我們都說他年紀大些，精神狀態不好，都讓他多休息，誰曾想到，疾病會降臨到他的身上呢？

  為了少給爸媽添些負擔，我儘量自己帶著孩子，無可奈何的時候，就自己安慰自己，拍幾張漂亮的照片，發發朋友圈，每一張圖片裡配出的文字，都是一條雞湯，朋友們看到了，都會留言說「真是個女強人」、「果然是女漢子」，對於這樣的評價，我起初自己也哭笑不得，後來乾脆接受了大家給我的人設，自嘲是個「女漢子」。可是，誰不想成為一個小鳥依人的女人，誰不想在累了痛了的時候，有個肩膀可以依偎？那些現實生活中的女強人，多半是因為不得不強。

  戴著「女強人」的面具久了，會非常累，脾氣就莫名的大起來，和小楓視頻聊天或見面時，我們經常因為一些小事吵架。吵得最凶的那次是一個周末，本來小楓開心的回家與我們團聚，可不巧的是，我在周日安排了一個讀書沙龍。那天的活動一共三個小時，開始前，我才發現答應給圖書館寫的一篇文章忘記發給他們的對接人了，我趕緊叫小楓說：「快幫我把這篇文章發一下，發到這個郵箱就好。」說完我就關掉手機開始活動，以前小楓也經常幫忙，事情交給他我特別放心。

  三個小時後，說話說到口乾舌燥的我終於結束了活動，出門時，看到小楓在大廳的沙發上睡著了。我推推他：「快醒醒，怎麼在這睡著了？我的稿子發過去沒有？」

  「稿子，什麼稿子？」小楓說。

  「你沒有發？就是剛才我微信傳給你的那篇啊，我不是說讓你幫忙發個郵件嗎！手機就可以操作的呀！」我急了。

  「哎呀，我實在是太困了，靠在這裡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小楓說。

  「你怎麼這麼迷糊，你這樣怎麼當公司的總經理呢？怎麼帶好你的人？」我氣的又要發火了。

  「我怎麼管理，用得著你說嗎？你一天天把自己忙的，連個周末也沒有，還忘這忘那，先管好自己再說吧！」或許是因為每周趕火車，小楓也累的發飆了。

  我冷笑了兩聲說：「哼，看來大北京還真是缺少人才呢，楓總這麼不靠譜的人也能當領導······」

  「你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小楓怒了。

  「果然當了領導脾氣都見長了······」我還想反擊回去，這時電話卻響了，來電顯示是圖書館，我就知道那邊已經著急了，早已顧不得和小楓吵架，趕緊把稿子發給他們。

  那還是冬天，小楓趕周日晚上的火車回北京，下午我們吵了一架，晚上又不歡而散，我看著小楓背著背包進入候車室，他沒有回頭，內蒙古的冷風吹過，即使穿了再厚的羽絨服，都擋不住這刺骨的寒風。我知道，他踏上火車，10個小時後就能到達北京，到那個氣溫比這個城市高出10攝氏度的北京，那裡的冷風沒有如此烈，那裡的冬天沒有這麼長，那裡的小楓，和每一個戴著面具的人一樣，善解人意又溫柔堅強，不像在我這裡，毫無風度的讓我「閉嘴」。

  那些零碎的小細節本就快要證明出「我是女強人」是個假命題，一次意外的下水管堵塞將我徹底擊垮，讓我想要馬上結束這痛苦的雙城生活。

  冬天快要結束時，我照常帶著辰辰回家，鑰匙打開門的瞬間，一股臭水流了出來。我順著水向里看去，才發現我家已經淹沒在惡臭當中：我最愛的皮質沙發泡在水裡，書架最底層的書已經泡爛，我買的成箱的還未開封的水果，連箱子一同漂浮在水上，每一件家具都遭殃了，每一面潔白的牆的下圍，都沾上了噁心的臭水。

  辰辰嚇得不知所措，他說：「媽媽這是怎麼回事？我的玩具怎麼也在水裡？」

  我趕緊打電話給物業，幾分鐘後物業趕到，他們檢查後告訴我，是主管道的問題，冬天天氣太冷，主管道里可能有什麼東西卡住了，然後就被凍在裡面，堵了，正好堵在我家這層，所以樓上的下水就會流到我家來，他們會連夜疏通，叫我稍安勿躁。

  「主管道的問題為什麼會讓我家跟著遭罪，這房子我們剛住沒多久，所有的家具都被泡了，牆皮都掉了，怎麼辦？」我質問物業。

  負責維修的師傅並不搭理我，他又找來好幾個工人，一邊疏通主管道，一邊幫我把臭水一點點收到水桶里，再倒進馬桶，這時，還有樓上不知道情況的業主不停的用水，每用一回，我家廚房下水管處就往外冒水。我用拖布吸滿水，就跑到衛生間把拖布擰乾，再繼續用拖布吸水，聞著臭氣擦著臭水，我實在是不能忍受了，這時晚上剛加完班的小楓來電話了，我憤怒的接通電話，還沒等他說話，我就大聲吼道：「你在哪？你給我回來！」

  小楓不知道什麼情況，他說：「我能在哪？剛加班結束在吃晚飯，你又怎麼了？」

  當著好幾個維修工和辰辰的面，我「哇」一聲的就哭了，邊哭邊說：「家裡被下水淹了，我的沙發，我的書，我的家具全都給泡了，地板上全是臭水，現在還有下水往外流······嗚嗚······」

  「那物業呢？你讓物業快點修啊！」小楓著急的說。

  我憤怒的吼道：「我當然知道叫物業！我是說你在哪？發生這種事情為什麼你不在？今晚上這麼臭，一會兒怎麼休息？辰辰怎麼睡覺？現在主管道還沒修好，家裡就我和辰辰，你讓我怎麼辦······」還沒說完，我就氣憤的掛斷電話，心裡早罵了他一萬遍！

  那晚，我的幾個好朋友聽說這件事後，都在夜裡趕來我家，幫我一同清理地上的污穢。第二天一早，聽到消息的爸爸趕來與物業交涉，之後爸爸又回到我家，再次幫我清理了一遍地面。幸好有家人和朋友，才不至於讓我更加狼狽。媽媽曾說過，我的性格是「外強中乾」的那種類型，騙得過別人，騙不過她和爸爸。一次意外的漏水而已，就讓我對雙城生活失去了信心，讓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到底該怎樣和小楓繼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