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說客

  我上大三時的一天，媽媽打來電話說：「你要不要幫我勸勸你二姐，她要結婚。」

  這消息讓躺在床上的我瞬間彈起來：「什麼？我二姐剛大學畢業，工作才剛剛轉正，就這麼急不可耐的要結婚了？」

  「是啊，主要是她和那個男孩，現在都沒有經濟基礎，拿什麼結婚？你快幫我勸勸。」媽媽說。

  如果是現在，我一定能擺事實講道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二姐改變主意，可那時候我剛滿20周歲，比二姐還小三歲多，論社會經驗和人生閱歷都不夠，怎麼去勸人家不要著急結婚呢？況且，我「早戀」的事實已經板上釘釘，自己都這麼早熟了，何以「以身作則」？俗話說的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想來想去，我也開不了這種口。

  又過了幾天，媽媽再次打來電話催我，我耐不住媽媽，只好說：「馬上就放寒假了，等放假後我去找我二姐，去說她，現在電話里也說不清楚，萬一她惱了，非要結怎麼辦？」媽媽聽後覺得有道理，也就不再拿這件事來催我。

  二姐大學畢業後，考上了內蒙古另外一個城市裡園林局技術員的崗位，這種事業編制很適合她——二姐身高不足一米六，性格善良又內向，又泛著一股子倔強，爸媽覺得，這個工作很好，穩定不說，工資也旱澇保收，二姐要是一直待下去，憑著她那要強的性格，說不定也能升個科長噹噹。我大三那年冬天，二姐渡過了試用期，順利轉正，這本來是值得慶祝的事情，她卻在這種時候，提出自己想要結婚的想法。不光爸媽接受不了，連我這個妹妹也不敢相信：二姐在我的印像里，還是那個為了小鳥的死去而哭泣的孩子，還是那個和我搶雨鞋穿的小姑娘，怎麼一轉眼，她就要當新娘了？當了新娘會不會當媽媽？會不會和所有主婦們一樣，開始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過日子？一想到這些，我還是決定去趟二姐工作的城市，去看看未來的姐夫是誰，我能不能安心的讓二姐嫁給他。

  那年冬天，我獨自來到二姐工作的城市，放眼望去，街道空曠整潔，偶爾有一輛車駛過，路上寥寥數人，眼前的高樓大廈寥落又蕭瑟。二姐和她男朋友站在客車站出口處等我，看我來了，二姐迎上來，幫我摘下肩上的背包，轉手交給了她男朋友，親密又自然。我趕緊嘴上說著不用不用，心裡暗自觀察這個男人：皮膚有些黑，國字臉，大雙眼皮，鷹鉤鼻，雖然是短髮，但也能看出來頭髮有些自然卷，身高一般，看樣子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他默不作聲的接過二姐遞給他的雙肩包，背到自己身上。

  二姐問我：「你是不是來幫我搬家的，正好我這缺人手幫忙，你就來了。」

  來之前我就聽媽媽說過她要搬家，可沒想到搬的這麼著急。我問：「不是才租了半年房子嗎，怎麼又要搬家？」

  

  「哎，別提了，畢業的時候是夏天，租房子也沒經驗，租的那個房子沒有暖氣，現在冬天了，房子都快成冰窖了，根本住不了人。正好你來了，今天咱們就搬家。」

  二姐的家很容易搬，只有一套床鋪，幾紙箱書和兩箱衣服，搬家倒沒什麼，只是另我驚訝的是，二姐居然租住的是平房，而且還是別人家的小南房！南房窗戶朝北，一天都見不到太陽，緊挨著窗戶的地方，有一個大土炕，二姐說：「這下晚上可以燒炕了，終於可以暖和了！」

  我說：「你會燒炕嗎，就算咱家以前住平房，那也是燒暖氣啊！你不是已經轉正了嗎，怎麼租這種房子啊，你看看這大窗戶，天氣冷的時候肯定往裡鑽涼風，還有這門都不是防盜門，門裡就一個小插銷，要是你晚上睡覺的時候進來人怎麼辦？」

  二姐笑眯眯的說：「你放心吧，這裡的人憨厚老實，城市治安又好，不可能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的，窗戶大那不是有窗簾嘛，拉上就好了。你可別小看這個城市，雖然現在人不多，但你沒看見路上有那麼多空著的大樓嗎，都是給將來的外來人口準備的，現在房價只漲不降，租金也貴，你看這個小南房，一個月還500塊呢，我現在才掙2000塊錢，哪有錢租樓房？」

  「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房價還高，二姐你別騙我了，好歹我也是經濟學專業的學生。」我說。

  「才疏學淺！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城市有四寶嗎：揚眉吐氣！羊，就是羊絨；煤，就是煤炭資源；土，就是稀土礦；氣，就是天然氣，這麼好的資源擺在這，還怕沒有人來嘛？不信你再等兩年再來，這裡絕對不一樣！到時候我就在這裡買了房子，你來住我的新家。」二姐說。

  二姐說的沒錯，那年正是那座城市經濟騰飛的前一年，之後，整個城市的外來人口激增、傳統的羊煤土氣四大行業帶動了經濟的發展，房地產行業和金融業也迅速崛起。因為到處都在興建土木，二姐夫承攬了一個又一個測繪工作，兩年後，他們真的在這個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僅如此，他們還暴發戶一般的全款提車了。當然這是後話，在這之前的二姐夫，還只是二姐的男朋友，是個身無分文，老實巴交的大學畢業生。

  我觀察二姐鋪床時只有一套被褥，就知道他們暫時還沒有住到一起，晚上時，她的男朋友要先回自己的出租屋，白天還誇下海口說自己不害怕的二姐，這時卻慌了，她說這可怎麼辦，門不是防盜門，裡面只有一個小插銷，萬一進來人可怎麼辦。我想了想說：「不如讓哥哥把門從外面用鎖頭鎖好，明天一早再來幫我們打開，這樣還能安全一點。」二姐覺得有理，果然讓男朋友照辦了。

  那晚房間裡剩下我和二姐時，我們擠在一個被子裡睡覺，我問她：「我可聽說了啊，你這個男朋友家庭條件一般，家裡拿不出錢來給你們辦婚禮，咱們家裡雖然也不是大富大貴，但女兒的婚禮總要好好辦吧，一套房子還是給的起的吧？你這麼著急嫁他，是圖個什麼，要是真喜歡，再等兩年也不遲啊，你們現在才剛畢業，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二姐沒有回答我這些，她問：「你覺得我一個人住在這兒，晚上危險不？」

  我說：「我覺得夠危險，你一個小女生，沒有什麼抵抗危險的能力，不如你養只狼狗在屋裡，白天陪你玩，晚上還能給你看門保護你。」

  二姐說：「我剛畢業的時候，來這邊的單位當實習生，說好聽了是實習，說難聽一點，就是鋤草工人，你以為我們學園林設計的，一到單位就真的讓你畫圖紙啊，都要從修剪樹枝、噴藥拔草做起。那時候我們一群同學一起實習，大家的成績都不錯，考試的話都能通過，誰不想實習後留下工作啊！所以我們干起活來，那叫一個痛快。有一天我們被分配任務，是每人負責一片荒草地，要我們把各自負責片區的草全部鋤乾淨才能下班。我個子小還沒力氣，其他同學們鋤完草都下班回家了，我站起身時，發現天都擦黑了，我身邊的荒草快比我高了，四周又沒有人，我都害怕死了。幸虧有他及時過來幫我，我才不至於坐在荒草堆里哭。」

  二姐停了一下又說：「我的工作已經轉正了，這種事業單位比較穩定，我以後肯定也會留在這個城市，他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就肯陪我來這裡，你說我這裡危險，那你是還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害怕，在這兒白天人都很少，我加班到晚上時，一個人回家特別怕，如果我們能早一點結婚，住在一起，一來咱爸咱媽也能放心一些，二來我也有個家，有了安全感。你說呢？」

  二姐問我「你說呢？」

  我還能說什麼？她講的在情在理，我哪有資格去反對，我只能清了清嗓子，說：「那倒是，他要是和你住一起，肯定比養一隻狼狗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