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漂

  那年我還只是個孩童，還不用去想爸爸為什麼搬遷到陌生的城市，後來長大了也就沒再問過，直到25年後，我也同爸媽當年那樣，打包好隨身行李，帶著孩子，隨同愛人漂到北京。

  別人都說，爸媽的四個孩子當中，就數我最像爸爸，長得像，性格也像，連那倔脾氣也是像的。如今，我和爸爸又多了一點相似之處：而立之年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

  相比爸爸當年義無反顧的選擇離開家鄉，我似乎還沒有那麼瀟灑：內蒙古的房子還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只是我離開了，但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回去。即便這樣，臨行前，前途未卜的我依然焦慮無比，也是因為這樣——家鄉的一切太過熟悉，三十歲的我好似看到了三十年後的我——我和當年的爸爸一樣，選擇了那個更有挑戰性的，無法預知的未來。

  沒有成為「北漂」之前，我曾多次到達北京，是的，只是到達而已，每次都是匆匆路過，也因如此，北京留給我人群擁擠、環境髒亂差、交通永遠擁堵的印象，後來，當我鼓起勇氣來到北京，這座城市才漸漸的向我揭開它的面紗，面紗之下，是溫柔的北京，也是殘酷的北京，是古老的北京，也是時尚的北京，是最好的北京，也是最壞的北京······

  爸爸來北京那天，我們最終決定回我家裡住下。

  我、二姐、爸媽四人擠在計程車里，爸爸問我：「今天是請假了嗎？」

  「嗯」我答。

  「這幾天你該上班就上班去，該去醫院的時候你再抽時間請假，實在不行，還有你大姐二姐也能來北京輪流照顧我兩天，別再耽誤了你工作。」爸爸囑咐道。

  

  「行，放心吧，工作我都能安排好，爸爸你就安心養病吧。」我說。

  從上一家公司離職後，我到一家時裝公司做新媒體運營主管。說是主管，入職以後才知道，公司總部有二百多個員工，他們分別來自於公司的總經辦、市場部、設計部、直營部、大客戶部、網銷部，但新媒體崗位，居然只有我一個人，還美其名曰主管，之前HR所說的新媒體團隊，交給我來組建。也就是說，我要負責新媒體內容運營、方案策劃、甚至還有稿件排版和圖片設計！入職後，我被列入市場部，在市場部辦公室的一個好位置，獨享一張碩大的辦公桌，有好事的同事悄悄告訴我，這個公司在今年的頭三個月，已經換了5個新媒體主管了，我問為什麼，同事說：「他們都寫不到老闆心裡去，你要加油哦！」

  同事的話如同下馬威一般震懾著我：換掉5個人，意思是不到一個月就換掉一個？那這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點吧，再厲害的新媒體運營，也要有一個對公司的熟悉和磨合階段吧。

  既然同事已經提前告誡過我了，我只有從頭研究公司新媒體的現有受眾人群和未來受眾畫像，重新做了新媒體內容運營的方案，並結合公司下半年主推的商品以及時間點和可預知到的熱門話題，做了後三個季度的選題規劃，另外還補充了之前運營中出現的失誤，細節精細到排版、畫面、發送時間、頻率、互動方式等等。

  我們的女老闆，一位40多歲的女企業家，徘徊在時尚圈和企業家圈當中，經常性在電視和網媒中露面，在來上班之前，我在網上查找了她的個人資料，大家對她的評價是女中豪傑、雷厲風行、與公益同行的女企業家。老闆很看重新媒體這個崗位，因為這是企業的發聲埠，是企業形象的象徵，所以不管多忙，她都願意親自督導新媒體的工作。那天，老闆拿著我手裡的報告，特別興奮的說：「做的好！你是第一個認真做選題的新媒體人，就應該這樣，先有了選題方向再設計內容，才能有好的反響，你特別棒！」

  得到領導的認可，我認為我的思路是對的，正鼓足幹勁要撐起新媒體這片天時，同事又來了，他說：「緞子，你以前做什麼工作？」

  我說：「文案編輯呀，大學畢業就一直寫寫寫，總是負責寫字的那個人。」

  同事意味深長的說：「我說嘛。」

  我不解的看看他，他說：「我覺得吧，你盡可以不用一入職就這麼賣力，你這麼幹只會敗領導對你的好感，你應該今天提一點改進意見，明天再提一點改進意見，這樣領導覺得你天天都在進步，都在和這個集體融合，你今天這樣一下子把該寫的寫完了，以後領導還怎麼看你進步？」

  我心裡笑笑：「前面都走了5個人了，我哪裡敢循序漸進啊，怕不是不到半個月就把我開除吧？」

  同事見我不開竅，悄悄說：「我在這個公司呆了快5年了，告訴你一個生存法則，這家公司，乾的越多，錯的越多，所以你干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頓時，一股「油膩感」襲來，這同事身上充滿了一股老油條混世道的味，我當時並沒有理他，但沒過幾天，同事的話就被驗證了。

  入職一個月後的一天，我做了一個新媒體配圖，是個海報圖，因為用在網絡平台上，尺寸比較小。網絡推廣之後，設計部的同事看到了這個海報，他們要我再做個尺寸大一些的用來噴繪，當時我正在寫稿子，我說讓設計部的人來做吧，我可以把PSD格式的圖片給他們用。下午時，做完海報的設計部同事居然讓我幫忙檢查一下，我本想著連PSD圖都給了，修改下尺寸而已，文字直接拷貝就好啦，還能有什麼問題。

  ——可問題就偏偏出在文字上，設計部的人不知道抽了什麼筋，好好的一段話不去拷貝，居然照著我的文案，又重新打了一遍字！中間在公司地址說明上出現了兩個明顯的錯誤！還噴繪了出來！於是，公司開會歸責時，大家一致認為是我沒有檢查清楚。我深知這是設計部的事情，只是他們懶得動腦才要照搬我做的海報，最後我卻成了不負責任的那個人，當然，噴繪錯誤海報的費用，全部由我的工資抵扣。

  後來，我再也不敢幫助其他部門幹活了，只想著快點把新媒體的工作做好，得到一些肯定。

  接到爸爸的第二天我去上班，一進門就被喚到老闆的辦公室，前一秒還在喝咖啡的老闆，見到我後就變了臉，她說：「你昨天寫的文章我看了，寫的太活潑了，你要知道，我朋友圈裡的人都是企業家，他們的平均年齡大概45歲，他們隨時會關注我們的文章，你的基調那麼活潑，是不符合他們胃口的，只會讓他們覺得幼稚。」

  一大早就被澆了冷水，我心裡特別的委屈，這篇文章是昨天從醫院回來，晚上在家裡趕出來的。我微笑著對老闆說：「通過我們新媒體後台的數據可以看出，我們的的受眾更多的是年輕人女孩，所以我們的新媒體也應該用更潮、更輕鬆的語言打動她們······」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朋友們，他們看到會笑話我的，我們的內容必須嚴肅，有高格調，還要讓我的朋友們覺得選題和立意深刻，能展開討論最好。」

  我無法反駁，只能默默退出辦公室。

  過了一會，市場總監悄悄走過來對我說：「以後你的文章還是先發我一下吧，我審核過後再推送。」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好點點頭，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