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無盡的長夜 7

  身陷傳銷組織的男女，時常從親戚朋友下手，坑蒙拐騙信任自己的人。於陸宇飛而言，他一方面反感李俏飢不擇食見人就騙，另一方面還得感謝李俏的指認和揭發。如果不是她急於撇清自己、維護孩子的父親，又怎麼會和盤托出當年的舊事，在短時間內揭開這麼大的案子。

  頻繁的請假和心不在焉的工作狀態已經引起了老闆的警覺，陸宇飛回到辦公室的第一天，就被主管單獨約談。領導以為他最近有跳槽的打算，決定再替他爭取一次年度調薪，畢竟以CA目前的經營狀態，很難留住人才。

  陸宇飛覺得這大概就是因禍得福。

  正所謂金三銀四，每年春節後，拿到年終獎的員工大量離職，在來年三四月份尋找新的契機，這其中也包括主動申請調派至東區擔任大客戶經理的何田田。

  員工們紛紛八卦，早就有傳言稱Lotus有可能青雲直上，接替已經退休的Dave，擔任副總裁一職，誰知外方突然空降一位副總，堵死了本地員工的晉升之路，將心比心，Lotus心裡多少會有芥蒂。

  東區大客戶經理的工作地點在上海，這也意味著Lotus將放棄在CA主機廠的一切，開闢新的工作重心和領域。女性高管的思維果然更加趨向於男性，在挑選工作和前景方面，完全不受地域和家庭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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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交接完工作，何田田參加了行政部全體員工替她張羅的歡送會。她從畢業之後就一直擔任行政工作，在場的每一位員工都由她親自面試、甚至手把手地培訓，現在要她放棄這樣一支團隊，心裡多少有些不舍。

  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公司不是家，何田田不過三十歲出頭，卻再也沒有上升的空間。她沒有結婚、沒有孩子，至少還能在事業和體能的上升期走得更遠。

  做一個優秀的普通人，這是她對自己最大的要求。

  楊舒雅從本科畢業就跟著何田田，不出意外的話，她有可能在Lotus離開後接替行政部經理一職。此時她幾乎是眼含熱淚向Lotus敬酒，祝她日後的工作節節高升。

  歡送會晚上九點半結束，因為今天要喝酒，何田田沒有開車上班。她在商圈附近準備叫車的時候，忽然看到秦江的車靠了過來。

  「上車吧。」秦江笑著說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她申請調往東區工作的事情沒有和任何人商量，秦江也是今天看到公共郵件才知道。

  何田田安靜地坐在副駕，還沒想好怎麼和媽媽攤牌。媽媽想讓她留在身邊，她卻執意走得更遠。

  「怎麼突然去那麼遠的地方？」秦江問。

  「想趁著年輕，挑戰一下自己吧。」何田田回答。

  「我以為……是因為周衍。」秦江轉頭看她。

  「什麼？」何田田用右手支著腦袋，她雖然喝了酒，反應有點慢，頭腦和耳朵卻很靈光。

  「最近想通了很多事情，覺得自己當年的行為很愚蠢。」秦江沒有繼續再談周衍，而是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喝點水醒醒酒。」

  眼看著離溫泉小鎮越來越近，何田田指向路邊，「就停在前面吧，我在那邊下車。」

  「我開到車庫，直接送你上樓。」秦江建議。

  「不用。」何田田一邊說，一邊解開安全帶。

  秦江只好把車停在馬路邊，看著她開門下車。

  「田田。」他忽然喊住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眼睛，目光中翻滾著濃烈的情緒，「田田，我還愛著你。」

  雖然已經是春天，可是晚上的風仍然很大。何田田的短髮被吹得亂糟糟的，她在車窗前彎下腰肢，將未開封的礦泉水丟在副駕，「我從前喜歡喝白開水，現在不喜歡了。」

  她每天都開車上下班，沒有留意過小區周邊的景色。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可是周圍燈火通明，熱熱鬧鬧，似乎開心的事總多過人生中的煩惱。

  何田田乘坐電梯上到三樓，剛準備掏出鑰匙開門，隱約聽到隔壁303傳出緩慢悠長的音樂聲。她走到鄰居家門口，右手拇指輕輕一按，再一拉門把手，房門就開了。

  男主人似乎沒有預料到有人來訪，正裹著浴巾在餐廳擺弄著咖啡機。聽到高跟鞋的聲音，他才淡定地回頭。能夠指紋解鎖的只有他和隔壁的女人，她怎麼心血來潮，主動送上門來了？

  李涉手裡的咖啡剛打好奶泡，香氣四溢。他笑著將杯子遞給何田田，「想我了？」

  何田田接過杯子，「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我要去東區工作了。」

  李涉雖然已經離開CA，消息倒是靈通，他今天已經從其他同事嘴裡聽說了她轉崗的事情。

  「我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新東家安排我去杭州分公司。」李涉靠著沙發坐下，「兩地最快一個小時的車程……既然離得近，你要不要考慮和我住在一起？」

  何田田雙手捧著咖啡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巧合。

  凌晨三點，何田田被渴醒。起來找水喝的時候才發現晚上沒睡在自己家。醒來之後忽然進入失眠狀態，朋友圈裡是劉擎張牙舞爪的表情，他所在的國家還是白晝，太陽暖烘烘的。劉擎剪了毛寸，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不再是往日的不良少年。他摟著向茗，看起來很開心，向茗卻似乎有些躲閃，看模樣比離職那段時間長胖了不少。

  李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她的手機很亮，屏幕上的微信名叫「買來的孩子」。

  「他為什麼叫買來的孩子？」李涉問。

  何田田也是聽媽媽說起，劉洪江常年在外面拈花惹草，和他有關係的女人數不勝數，年齡最小的不過讀高中。而原配梁阿姨不能生育，她以為自己沒有孩子，丈夫才會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鬼混，於是決定把他和別人的孩子買下來。當時有個十七八歲的農村女孩，拿到三萬塊錢之後，就把出生兩天的兒子賣了，畢竟她以後還要結婚呢，不可能帶著這麼個拖累。

  劉擎就是那個被買來的孩子。從小時候爹不疼媽不愛，到長大後漸漸明白自己的身世，卻自始自終都不知道親生母親在哪裡。

  到了六月份，市里已經很熱。杜垚每天開著心愛的混動轎車往返於麥德龍，家裡，CA主機廠，既充實又忙碌。

  此時她的訂單數每天能過百，月收入也跟著水漲船高，趁著這個機會開實體店是不是更有勝算？

  黃榛子一直是杜垚的忠實支持者，還要入股她的新店。父母因為女兒未婚先孕，連彩禮錢都沒收回來，恨不得跟這個沒出息、沒工作的女兒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連女兒的婚禮都沒有出席。

  黃榛子倒是樂得清淨，將婚禮禮金用於擴大曹遷的淘寶事業，兩人現在已經致力於專職開網店。

  對於父母的反覆催生，杜垚也是能敷衍就敷衍，她發覺兩人世界挺好的，至少陸宇飛還有很多有待開發的地方。

  比如她睡覺的時候想讓他抱，會故意翻來覆去，或者假裝不小心碰到他，他就會把她摟進懷裡。

  她想親親他，於是在睡覺前把自己塗抹得香噴噴，離他遠遠的，等著他自己貼上來。

  她想要卻羞於啟齒，就換上低領的睡裙擠一擠事業線，通常他只要看一眼就忍不住摸上來，摸著摸著就把持不住了。

  杜垚時常在想，陸宇飛那麼聰明，會不會看穿了她的小把戲？既然他沒有拆穿她，應該還沒有。

  陸宇飛知道的，比杜垚想像中的要多。比如她有很多支口紅，卻總喜歡用其中最甜的兩支。她出門不喜歡穿外套，這樣他就會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她有時睡覺會咳嗽，他就會從身後摟住她，這個時候她其實是在裝睡。

  他和她都不擅長甜言蜜語，有些話難以啟齒，她從小到大的那點腦細胞大概都用在他身上了。他不會拆穿她，因為他知道她很愛他，就像自己這些年也很愛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