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真情（2）

  在輕君看不到的地方，輕城的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以前的慕容情是從來不哭的，可是現在的輕城竟真的快變成了水做的。

  沐子歌看到了園中仰望著天空的她，更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珠，他從身後環抱住她，安慰著：「怎麼了？」

  「看到輕君那個樣子，不知怎的心裡難受，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輕君的傷勾起了輕城舊日的痛，當年的垂死掙扎，現在想來，竟然覺得毫無意義。她寧願在那個破爛不堪的地牢里永遠地睡去，她寧願身上的劇毒奪去她的生命，她寧願無情的一槍刺穿她的胸口，她寧願被藍溪一掌打死，可是，她現在依舊活著。一次次從絕境處逢生，一次次大難不死，背負著一件件傷痛，在望不到盡頭的路上，走著，走著，不停地走著。

  

  「你心裡藏著太多太多的事情，總是要一個人擔著。你從來不會撒嬌，不會抱怨，不會傾訴，都壓在心底，無處發泄。真實的你，在哪裡？你自己找得到嗎？」

  是啊，真實的慕容情，究竟去了哪裡？

  「原來，我把自己弄丟了。」

  沐子歌在她身後問著她：「你覺得你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輕城想了半天：「懷哥在的時候，還有……」

  「還有那個叫若溪的女孩子，帶給你的快樂回憶，對不對？」

  「恩，你知道嗎，原來什麼都不記得，真的很輕鬆。」那是她生命中，最簡單、最幸福的回憶。

  「給我講一講吧，我想聽到從你口中最真實的故事、最真實的感情，而不是閒言碎語的推測和議論。」沐子歌對那段往事了如指掌，卻無法了解她內心的定義。

  「那個時候，我說不了話，我的世界就只有一個無歡。」

  「從那時開始，他就註定是你的唯一了。」沐子歌多少有些失落。

  「只有他，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就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能明白？」

  「恩，是不是特別意外？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卻好像認識了很久，我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都能明白，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語。」

  沐子歌更加失落了：「或許，你們兩個真的是命中注定。」

  「我做點心給他吃，他帶我去賞花，一起畫畫，一起漫步在夕陽下。他練劍，我就在一旁傻傻地看著。現在想來，當時是真的忘得徹徹底底，連他教我的劍招有蹊蹺都察覺不到。」

  「因為你心無雜念，所以才過得開心；因為早已認定，所以你選擇原諒他。」

  最純粹的愛戀，是若溪留給慕容情最寶貴的東西，卻又如同枷鎖，令她剩餘的人生從此被情字牢牢地困住了。

  輕城沒有否認，卻又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塵封多年的往事：「子歌，你知不知道他的父親，楚千夜楚幫主是怎麼死的？」

  「我記得，楚伯伯是病逝的啊，這一點，擎蒼上下早就認定了。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他其實，是被人毒殺的。」

  又是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個令人震驚的秘密。

  「你說什麼！」

  沐子歌放開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蓋棺定論的事情，居然被告知另有隱情，這叫他怎能不驚訝。

  輕城的眼睛裡寫滿了悲傷和絕望，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無力過。

  「當年我爹和藍遠設計以毒陣令沐舵主中毒而亡，万俟的父親和一眾人死在兩幫之戰下。我知道你能想明白，立場不同，難免會有廝殺，對慕容博的恨沒有對藍遠那麼深。同樣從那時候開始，爹和藍遠也在設計楚老幫主了。毒是娘配的，爹給的，藍遠下的。當我在他成山的手札里看到這一段的時候，你能明白我的心情有多麼，不可言喻嗎？」

  沐子歌心中驚訝，卻還是在安慰著她：「罪魁禍首已經死了，那個幫凶馬上也要魂歸西天了，你何苦耿耿於懷呢。」

  「我沒辦法控制讓自己不去想。無歡和你不一樣，他對仇恨的執著，遠遠超過了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竟然還和仇人的女兒相愛、纏綿，他該如何接受、如何能夠同她繼續走下去？

  「所以，你害怕他知道實情？」

  「是，我怕，我不知道這件事還有多少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得知背後的真相。萬一真的有那麼一天，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又該以怎樣的面目和姿態來面對彼此？」

  「情兒，你都能放下，憑什麼他楚無歡就放不下？他若真的在乎你，就不會介意。所有的恩怨都是慕容博一手造成的，楚家、沐家還有離振天，他們經歷的死別與你無關，明明你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卻憑什麼要你去承擔前人留下的罪孽？他欠你的還不夠多嗎？更何況，他的手上，還沾著慕容懷的血，一命還一命，難道還不夠嗎？是真的要讓楚家死絕，還是讓慕容家絕後，才能終結這一切嗎？如果他自己過不去心裡的這道坎，那麼，他就不配擁有你的情感、你的心。如果真是那樣，就讓我帶你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天涯海角，有的是廣闊天空。什麼擎蒼、什麼星辰、什麼無憂城，管他姓楚還是姓慕容，讓這些俗世塵埃全都見鬼去吧。」

  「子歌……」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感謝的話，早已蒼白無力；任何言語，在這一刻，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如此誠懇、如此包容、如此真摯、如此熾熱的情感，只來自沐子歌，只屬於慕容情。

  情，是世界上最玄妙的東西，是任何言語都無法準確描述出來的，它真真切切存在於心裡，流露在眼神之中，自然而然，藏不住，假不了。

  「情兒，答應我，好好活著，為自己好好活著。」

  又是同樣的話。

  每一個人都期望她好好地活，她應該是快樂的。可是為什麼，她的眼前，卻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累了，無論是若溪，是慕容情，還是輕城，她們，都累了。

  「情兒，你早就累了對不對？如果不是因為楚無情的暴斃，你早就可以過上另外一種生活，那是一個沒人認得你的地方，過著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日子。」

  「我不該再出現的。」如果她不出現玲瓏軒，現在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輕城，在自欺欺人，無情的死是必然，她當時不管身在何處，最後都會為了查清楚真相，而回來，回到她此生唯愛之人的身邊。

  「如果你真的累了，我現在就帶你走，只要你一句話，我們馬上離開。」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沐子歌的仇還未報，她怎麼可能會不讓她見證仇人的悲慘下場就離開呢，「我沒事了，走吧。」

  多愁善感只能是片刻的軟弱，眼前的種種，終究要鼓起勇氣去面對。

  他們攜手，踏上的，是他的歸程，亦是她的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