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恨

  離振天飛身上馬，那動作，還是那麼得乾淨利落。他將手伸出來遞給慕容情，她也將手遞給他。離振天借力給她，助她上馬，這樣的情景和當年他教她騎術的時候一模一樣。

  「坐好了。」他用雙臂護住她，策馬而去。

  他竟然將她帶到了離府，難怪再次回到府里一直都沒有聽說任何關於慕容博的隻言片語，原來他並不在慕容府。

  一路跟著他走到院中深處，隱藏在假山之中，竟還有一座密牢，密樹環繞，極不容易被察覺。

  門鎖剛剛被打開，就能聽到傳來的陣陣罵聲。

  一室的陰暗，沒有一點點光，只能聽到鐵鏈觸碰四壁的聲響。離振天點燃燭火，慕容情才能看清被困在這簡陋的牢房裡的父親，他的手腳都被沉重的鐵鏈鎖著，拖著年邁的身體一次次無用的掙扎著、怒罵著。才不過一月的時間，他好像又蒼老了不少。佝僂的身軀，骯髒的臉，她差一點都認不出他了。

  「爹，爹！」慕容情靠在他的身旁，一次次喚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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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適應了光亮的感覺，慕容博這才看清來的人是誰：「情兒？真的是情兒？」他艱難地抬起手，撫摸著她的臉，確認她是自己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

  父女倆終於又有機會再見面了，寒暑之間，恍如隔世。

  離振天就坐在一邊，看著他們淚眼相對的樣子。沒想到慕容博無情無義了一輩子，晚年卻變得這般在乎親情，只可惜他的這份情只給了他的女兒，若早些如此，又何至於落得現在這般落魄無力的下場。

  「既然今天人都到齊了，我們就一起來算算這筆陳年舊帳吧。」縈繞在他心頭二十多年揮之不去的噩夢，終於要有個了斷了。

  慕容博恨恨道：「離振天，我自認為一直以來待你不薄，我賞識你，委你重任，對你如此信任，你為何如此對待我們父女。」

  「賞識我？是因為我無門無派，沒有任何背景，你自認為容易掌控；重用我？是因為我可以幫你剷除異己，而不用你自己動手；信任我？恐怕也是因為你早已無人可信了吧。慕容博，你不妨仔細想想，你這一輩子又真的信過幾個人？」

  慕容博被他問得無言以對，他一生都在利用別人，正如離振天所說的那樣。

  「更何況，我本不叫離振天，你若知道我是誰，只怕你就不會這麼問了。」離振天注視著慕容博，他的眼睛裡再一次燃起了仇恨的火焰，殺父之仇，碎骨之痛，又豈是那麼容易忘記的。

  慕容博聽他如此說，心中大惑，眼睛在他身上仔細地打量著，卻始終猜不出他是誰。眼前這人的身上早已沒有半點往昔的痕跡，他又如何看得出。

  「我叫慕容懌，叔叔可還記得？」目光逼人，臉上還掛著陰冷的笑意。

  慕容懌，這個名字對於慕容情來說是無比陌生的，可是對於慕容博而言，這個名字意味著一個更痛苦的真相。

  「你，你，你是，你是雨蝶的兒子！」夢雨蝶，那個令慕容博愧疚了半生、思念了半生的女子。

  「想起來了？我爹就是被你親手毒死的你的親哥哥慕容華，我娘就是被你摧殘了半生的夢雨蝶，我就是當年被你追殺逼得不得不跳崖以博生存的那個孩子。」

  慕容情默默地看著他們，從他們的對話中，獲取一個個支離破碎的殘骸，在心裡重塑當年那沉痛而血腥的一幕幕。

  夢雨蝶，那個也曾是一代江湖人魂牽夢繞的女子，她的容顏與風采同樣令無數英雄俠客為之傾倒。多少人曾為她傾盡所有，慕容博也曾費盡心思想博美人一笑，奈何她全然不放在眼裡，最終選擇了將真心交付給她的慕容華。

  「雨蝶，雨蝶，我是真的很愛她，可是……」提起這個名字，慕容博不禁潸然淚下。

  「可是她卻選擇了別人。所以你殺了她的丈夫，近乎逼死她的兒子，毀了她原本幸福的一生。你將她囚禁半生，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為滿足你那自私的欲望和無盡的虛榮。你究竟是愛她，還是愛那擁有江湖第一美人而得到的虛名？」離振天想起他回到星辰之後聽到的種種傳聞，每一件都是那麼駭人聽聞。他幾次想救出他的母親，卻根本連她的面都不曾見到過。

  「我是真的愛她啊，我對她那麼好，用盡一切辦法讓她開心。可是她呢，她卻從未將我放在心上。」慕容博言語中透露著失落與不甘。

  「哼，你是不是真的愛過她除了你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你為了上位可以不擇手段，哪怕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飾不了你的野心與自私，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可是最後呢？她本是江湖中最美的女子，卻被你當作玩物一般，淪為武林的笑柄。說到底，你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慕容博不停地在否認，或者說，他根本不想承認離振天所說的那一切，因為那就是他不肯去面對的事實，他自以為深情內心之下，其實只有不甘被無視的恨，所以他要掠奪、他要征服、他要擁有。

  「你加之在她身上的一切，我現在都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你女兒，你說，這是不是報應？你眼睜睜看著她在那麼多人面前被我玩弄，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是不是覺得心裡特別的難受？是不是很想殺了我？」上一輩的債，這一輩來還，離振天的每一步目的都是那麼的明確。他字字緊逼，就是要讓慕容博痛苦。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是不是所有被冠上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子都只能淪為男人追逐的獵物？一輩子都無法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慕容情終於了解了夢雨蝶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離振天發泄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只怕當年自己的父親做的只會是有過之無不及。她們究竟有什麼錯，如果可以選擇，她們也不過是想過平凡人的日子。夢雨蝶好歹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有一個肯為自己報仇的兒子，而慕容情呢，儘管她也曾玩弄人心、利用情感，可終究還是淪為別人復仇的棋子。

  「她就那樣無名無分的在你身下委曲求全地活了那麼多年，你讓她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不知道，當我聽聞這一切的時候，我多想將你碎屍萬段！」離振天的語氣越來越激動，他恨慕容博，更恨那個時候沒有能力去救她的自己。

  慕容博看著慕容情，只覺得虧欠她太多，自己做的孽卻報應在了她的身上，她小小的年紀，卻承受了太多她不該承受的東西。

  「你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她終於還是擺脫了我……」想起當年夢雨蝶的死，慕容博心中只有遺憾，他沒有想過結局會是這樣。

  忽然，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時候，表情變得更加痛苦：「不！不！不！報應啊，是我的報應！天啊，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住地大喊，那近乎發狂的樣子讓慕容情和離振天都始料未及。就算他已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又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激動，究竟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所不知道的……